暮春的中军大帐,烛火在案头的兵符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宗越按着腰间的佩刀,看着帐外巡逻的禁军换岗,铁甲碰撞的声响里,藏着他难以言说的烦躁。自他调任禁军统领,三年来为刘子业铲除异己,双手沾满了宗室与朝臣的鲜血,可近来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 那是天子刘子业的猜忌,像淬了毒的冰锥,时时刻刻刺着他的脊背。
这日早朝,刘子业忽然在御座上把玩着一枚玉印,漫不经心地说:“宗统领近来辛苦,不如把左卫营的兵权交出来,去羽林卫当指挥使吧。” 话音未落,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谁都知道,羽林卫不过是守护宫苑的仪仗队,与掌管京畿防务的左卫营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宗越猛地抬头,撞进刘子业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他看到天子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忽然想起前日醉酒时,自己多说了句 “叛军势大,需谨慎应对”,当时刘子业没作声,原来早已记在了心里。
“陛下,左卫营正值用人之际……” 宗越的声音有些干涩,掌心沁出冷汗。
“怎么?” 刘子业将玉印重重拍在案上,“宗统领是舍不得手中的兵权?” 他瞥向站在一旁的近侍,“还是觉得朕赏你的不够多?”
帐下的将领们纷纷低下头,没人敢替宗越说话。宗越看着那些曾经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同僚,此刻却噤若寒蝉,忽然明白,在这昏君眼中,再大的功劳都抵不过一句无端的猜忌。他缓缓跪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屈辱:“臣…… 遵旨。”
三日后,宗越交出了左卫营的兵符,搬进了羽林卫那间简陋的营房。窗纸破了个洞,寒风灌进来,吹动案上的文书,上面还留着他当年平定蛮族时的战报。曾经随他出生入死的亲兵被调走大半,换上来的都是刘子业的心腹,走在营中,连巡逻的士兵都敢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统领,这口气您能咽?” 副将姜产之深夜来访,将一坛烈酒重重砸在桌上,酒液溅出坛口,“那左卫营是您一刀一枪拼来的,凭什么说夺就夺?”
宗越拔开塞子,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火气。他想起自己当年为刘子业铲除顾命大臣,想起那些被他亲手送上刑场的 “叛党”,如今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天子手中的刀,用钝了,自然要被丢弃。
“咽不下又能怎样?” 他将酒坛重重放在地上,“陛下疑心已起,稍有异动就是死路一条。”
“可坐以待毙也是死!” 姜产之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我听说…… 湘东王他们近来动作频繁,不如……”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闪过决绝的光。
宗越的手猛地一顿,酒液顺着指缝滴落。他想起刘彧被当作 “猪王” 羞辱时的眼神,想起刘休仁强颜欢笑的谄媚,那些被压抑的仇恨,此刻竟与自己心中的愤懑重叠在一起。
“此事非同小可。” 宗越盯着跳动的烛火,“那湘东王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