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龙床戏台(1 / 2)

同光三年的洛阳宫,夜已深得像泼翻的浓墨。寝殿里烛火摇曳,映得明黄色的帐幔上,那团绣着日月山河的龙纹都显得有些模糊。李存勖斜倚在龙床上,身上只松松垮垮套着件月白寝衣,领口敞着,露出颈间因常年征战留下的淡粉色疤痕。他的身边挤着三个伶人,杨婆儿靠在最里侧,手里还把玩着支玉簪,那是李存勖白天刚赏他的。

“昨日那出《长坂坡》,你演的赵云少了三分煞气,” 李存勖用手指点着杨婆儿的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戏文里的嗔怪,“当阳桥前吼断桥梁,得把嗓子再放开些,像这样 ——” 他忽然坐直身子,猛地一拍床板,粗着嗓子喊道:“吾乃常山赵子龙也!” 震得烛火都晃了三晃。

杨婆儿被他吓得一哆嗦,玉簪差点掉在地上,随即咯咯笑起来:“陛下演得是好,可臣这嗓子哪比得上陛下?再说了,那糜夫人投井的戏,若不是陛下提醒我加段哭腔,台下哪会有那么多眼泪?” 他往李存勖身边凑了凑,锦被被压出几道褶皱,“臣琢磨着,下回演《白帝城托孤》,陛下扮刘备,臣扮诸葛亮,定能惊煞众人。”

“好主意!” 李存勖拍着大腿应承,伸手从床头摸过本戏本子,翻开的页面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批注,“你看这处,刘备临终前嘱托后事,得带点气若游丝的颤音,就像这样 ——”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变得沙哑,拖着长调念道:“若嗣子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为成都之主……” 念到动情处,竟真的红了眼圈。

伶人们都跟着静下来,连帐外巡夜的内侍都屏住了呼吸。谁能想到,白日里端坐龙椅的天子,此刻会和伶人挤在一张床上,为戏文里的兴衰哭哭笑笑?更没人敢说,这龙床本是九五之尊独享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伶人排戏的戏台。

夜漏滴答滴答地响着,已过了三更天。杨婆儿打了个哈欠,眼神有些迷离,忽然嘟囔道:“陛下,臣昨夜做了个梦。” 李存勖正用手指在他手心里画着戏台的轮廓,闻言笑道:“梦见什么了?是梦见你演的关羽真显灵了?”

“不是,” 杨婆儿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嘴角却微微上扬,“臣梦见自己穿上了龙袍,坐在这龙椅上,陛下和众卿都跪在说的,陛下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