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四年的仲夏,一匹快马踏着热浪闯入洛阳城,马背上的西域使者捧着个锦盒,里面装着卷绘有胡舞图谱的羊皮纸。使者在宫门前翻身下马时,腰间的金铃叮当作响,像在预告一场即将席卷宫廷的异域风暴。
李存勖在御花园的水榭里接过图谱,展开的瞬间,眼睛立刻亮了。羊皮纸上的舞者头戴尖顶帽,身披葡萄纹锦袍,足蹬高筒靴,旋转的姿态像朵绽放的雪莲,裙摆上的铃铛与腰间的佩刀在画中跃动,仿佛能听见那奔放的鼓点。
“这舞甚好!” 李存勖拍着水榭的栏杆,锦袍下摆扫过池面,惊起一串涟漪,“比教坊司那些老掉牙的舞好看百倍!” 他当即传旨,让教坊司的伶人跟着西域使者学舞,学不会的杖责三十。
伶人们不敢怠慢,在使者的指点下日夜操练。胡舞讲究胯部的摇摆与脚步的腾跃,与中原舞蹈的含蓄截然不同,伶人们常常练得腰酸背痛,稍有差池就被使者用鞭子抽打。杨婆儿学转圈圈时摔断了脚踝,敷着草药还得强撑着练习,生怕触怒了皇帝。
十日后,李存勖换上了特意赶制的胡服。靛蓝色的长袍上绣着缠枝纹,腰间系着嵌宝石的皮带,足蹬红靴,连头发都编成了西域样式的小辫,缀着金箔制成的小铃。他跟着伶人在殿上起舞,起初脚步踉跄,转着转着竟也有了几分模样,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与殿外的蝉鸣交织成奇异的旋律。
“陛下跳得真好!” 景进在一旁拍着手叫好,眼睛却瞟着李存勖腰间那枚鸽蛋大的猫眼石 —— 那是西域使者献上的贡品,此刻正随着舞步闪烁。
李存勖越跳越起劲,索性摘下腰间的弯刀,学着图谱上的样子,一边旋转一边挥刀劈砍,靴底在金砖地上磨出刺耳的声响。殿内的烛火被气流带得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来自异域的战神。
“来人!” 他跳得满头大汗,摘下小辫上的金铃扔给内侍,“把这胡舞编入宫廷乐舞,以后节庆宴会,都要跳这个!”
“陛下不可!” 刚从边关回来的老臣安重诲恰好路过,见状赶紧跪倒在地。他战袍上还沾着风沙,铠甲的缝隙里嵌着未洗净的血渍,“陛下乃中原天子,当行华夏礼仪,岂能学蛮夷之舞?传出去,恐遭四方耻笑!”
李存勖正用胡语哼着舞曲,闻言顿时沉下脸:“安爱卿老糊涂了?” 他踩着胡舞的步伐走到安重诲面前,红靴几乎要踩到对方的官帽,“艺术无国界,这胡舞舞姿奔放,比那些慢吞吞的雅乐好看多了,你懂什么?”
安重诲膝行几步,双手抓住李存勖的靴筒:“陛下忘了先帝如何告诫?‘守中原正统,方能安邦定国’!如今边境未宁,西域诸国虎视眈眈,陛下却沉迷胡舞,岂不让将士寒心?” 他抬头时,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格外刺眼。
“放肆!” 李存勖一脚踹开他,弯刀 “唰” 地抽出鞘,寒光映在安重诲惊恐的脸上,“朕跳支舞,也碍着你了?再敢多言,休怪朕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