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州的冬夜总是裹着化不开的寒气,戍卒们缩在漏风的营房里,啃着掺了沙土的麦饼。皇甫晖把最后一块饼渣塞进嘴里,望着窗外飘飞的雪片,指节因攥紧刀柄泛出青白。军粮已拖欠三月,昨日押运粮草的官差带来的,只有朝廷加征冬衣钱的告示,那纸文书上的朱印,像蘸着戍卒们的血。
“弟兄们,再忍下去,咱们都得冻毙在这城墙根下!” 皇甫晖猛地将麦饼筐踢翻,饼渣混着尘土溅在众人脸上,“朝廷克扣粮饷,却让伶人穿金戴银,这样的朝廷,反了也罢!”
营房里霎时炸开了锅,火把被纷纷点燃,映着一张张冻得发紫却写满愤怒的脸。有人扯下墙上的 “晋” 字旗,狠狠踩在脚下;有人劈开军械库的锁,将锈迹斑斑的长矛扛在肩上。皇甫晖拔出腰刀,刀尖指向邺都方向:“去邺都!那里有粮有饷,有不把咱们当牲口的活路!”
兵变的烽火像野草般蔓延,不过三日便烧到了邺都城下。叛军们用削尖的木杆撞着城门,喊杀声震得城楼的瓦片簌簌掉落。邺都守将登楼了望,只见城外黑压压的人群举着 “还我粮饷” 的木牌,为首的皇甫晖身披缴获的铠甲,正挥刀砍向吊桥的绳索。
洛阳宫的早朝还在争论是否该给伶人加俸,贝州兵变的急报便如惊雷般炸响。李存勖将奏报拍在龙案上,青瓷笔洗被震得跳起,墨汁溅在明黄的龙袍上,晕成朵丑陋的黑花。“李嗣源!” 他忽然看向阶下,“朕命你率三万禁军,即刻前往平叛!”
李嗣源出列领命时,玄色战袍的下摆扫过冰凉的金砖。他抬头时,正撞见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猜忌,那眼神像根细针,刺得他后颈发麻。临行前夜,有内侍悄悄塞给他个锦囊,拆开一看,竟是郭崇韬的亲笔:“伶人在侧,君上多疑,此行务必慎之。”
大军行至魏州地界,李存勖派来的 “监军” 边镐才慢悠悠地赶上。这伶人穿着身不合体的铠甲,腰间却系着戏班的花腰带,见了李嗣源,皮笑肉不笑地拱手:“潞王殿下辛苦,陛下怕您一路寂寞,特命小臣前来伴驾。” 他身后跟着两个精瘦的随从,背着的行囊里,竟装着笔墨纸砚和戏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