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四年的秋夜,洛阳城外的禁军大营被墨色的浓云压得喘不过气。三更的梆子声刚过,一阵凄厉的啸声突然从西营炸开,像无数只受伤的野兽在暗夜中嘶吼。那声音穿透帐篷的帆布,掠过挂着残灯的旗杆,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地。
“郭老将军来索命了 ——” 不知是谁在黑暗中哭喊,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紧接着,更多的啸声加入进来,有的像哭丧,有的像呐喊,混杂着兵器落地的哐当声、帐篷摇晃的吱呀声,汇成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洪流,朝着洛阳城的方向涌去。
中军帐里,李存勖刚看完新排的《钟馗捉鬼》,正搂着刘皇后吃夜宵。听到营外的骚动,他不耐烦地推开玉碗:“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裤脚还沾着露水:“陛下,不好了!禁军大营…… 大营啸营了!”
“啸营?” 李存勖皱起眉头。他打了半辈子仗,知道这是军中最忌讳的事 —— 一旦士兵们在夜里无端嘶吼,往往意味着军心涣散,离哗变不远了。
“派个人去看看。” 刘皇后往他嘴里塞了颗葡萄,“许是饿极了发癔症。”
侍卫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才回来,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陛下,士卒们说…… 说梦见郭崇韬郭老将军了,浑身是血地站在营门口,说要…… 要找害死他的人偿命。”
帐内顿时一片死寂。刘皇后手里的葡萄滚落在地,李存勖的脸沉得像块铁。他当然知道郭崇韬是冤死的,可此刻被戳中心事,反倒激起了怒火:“胡说八道!一个死鬼能掀起什么风浪?”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个个面带忧色。豆卢革(虽被罢相,却因老臣身份被召回议事)颤巍巍地出列:“陛下,啸营乃不祥之兆,郭老将军忠魂不散,怕是在警示朝廷啊。不如…… 不如为他平反昭雪,安抚军心?”
“平反?” 李存勖猛地一拍龙椅,“他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平什么反?” 他扫视着阶下的大臣,声音冷得像冰,“这是他们想偷懒,编出的鬼话!一群饿鬼,不给点教训不知道规矩!”
当即下令:“把带头啸营的十名士卒抓起来,斩首示众!悬首营门,看谁还敢妖言惑众!”
禁军们被强行押到刑场时,天色灰蒙蒙的像要下雨。十个被选中的士卒里,有七个是郭崇韬的旧部,其中还有个年轻的亲兵,当年曾为老将军牵过马。他望着洛阳城的方向,忽然扯开嗓子喊:“郭将军!我们随你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