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同一块巨大的烙铁,将西边的天空烧得一片通红。
晚霞的余晖,温柔地洒向大地,却无法冲淡这片平原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煞气。
喊杀声,已经渐渐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兵刃入肉的闷响、垂死者的呻吟、以及宋军将士们沉重的喘息。
战斗,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
这是一场持续了一个时辰的,冷酷而高效的追歼与屠杀。
当辽军的军心,被那句诛心的“将军已死”彻底摧垮之后,他们便从草原上凶悍的狼,退化成了一群任人宰割的羊。所谓的皮室军精锐,在失去了组织和斗志之后,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绝望的奔逃。
然而,在这片被宋军四面合围的绝地上,他们无路可逃。
捧日军的步卒,结成密不透风的阵线,如同一面不断收缩的铁壁,将所有试图突围的残兵,一一碾碎。而孟阔与雷万钧率领的两支骑兵,则像是两群最高效的猎犬,不知疲倦地在战场上奔驰、追逐,用手中的马刀,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绝望的灵魂。
一名宋军的年轻士兵,喘着粗气,用手中的长枪,结果了最后一个试图反抗的辽兵。他靠在插着敌人尸体的枪杆上,剧烈地起伏着胸膛,看向四周。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尸骸。
残破的旗帜倒插在血泊之中,断裂的兵器随处可见,扭曲的尸体堆积如山,人和马的尸体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幅触目惊心的画面。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火药的硝烟味,在六月闷热的空气中发酵,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给这片修罗场,镀上了一层诡异而又悲凉的金色。
高台之上,韩琦久久无言。
他戎马半生,见过的惨烈战阵不知凡几,但如此酣畅淋漓、如此摧枯拉朽的歼灭战,却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三万皮室军精锐,就这么……没了?
这支曾经让大宋边军闻风丧胆的铁骑,在短短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里,就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消融得干干净净。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苏哲,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苏哲却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战场,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长途奔袭,再加上一场高强度的大战,即便是他,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苏哲收回目光,看着下方那片狼藉的战场,眉头微微皱起,对韩琦说道:“三万人的场子,打扫起来可比请客吃饭累多了。咱们得赶紧找人来清理,不然等会儿天黑了,影响咱们的将士们休息不说,这天一热,还容易闹瘟疫。”
韩琦被他这番新奇的比喻说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禁失笑。也只有他,才能在这样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胜之后,还如此冷静务实地想着这些“琐事”。
“你啊你……”韩琦指着他,笑骂了一句,心中的激荡与紧张,却在苏哲这番话中,渐渐平复下来。
苏哲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他转身对传令官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传令!各部,立即停止追击,清点伤亡,救治伤员!”
“命捧日军与神机营,即刻打扫战场!所有辽军尸体,就地掩埋!所有可用的兵甲、战马、旗帜,尽数收缴!”
“传令孟阔、雷万钧,各率本部骑兵,向北斥候三十里,严密监视辽军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全军……准备回城!”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很重。
因为苏哲心里很清楚,现在,还远不是可以庆功的时候。
七万大军,从京城日夜兼程奔袭至此,早已是人困马乏。今日这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将士们的体力与精力,也几乎消耗到了极限。
此刻的宋军,就像一个刚刚打完一场恶战的拳师,虽然赢了,但也已经耗尽了气力,虚弱不堪。
而辽国,绝不止这三万骑兵。
一旦他们的援军,或是其他部队得到消息,趁着宋军最为疲惫的时候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必须,立刻,回到河间府坚固的城墙之后,进行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