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的脸色渐渐变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旁的孙毅深吸一口气,接口道,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起初……还有军官试图维持秩序,分一点点水给他们……但很快,连我们自己的人都要靠杀马饮血,靠陛下教的法子收集那点露水活命……俘虏,开始抢夺,骚乱……为了抢一口水,他们能互相厮杀,甚至攻击看押的士兵……”
赵大锤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低吼道:“他娘的!那时候还能怎么办?难道把最后活命的水分给他们,让咱们龙骧军的弟兄渴死?让陛下要的人渴死?老子们豁出命去追敌,不是为了和他们一起死在沙漠里的!”
钱老蔫坐在角落,用只有身边人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后面几天,沙地里……到处都是……没人敢回头看……”
大堂内死一般寂静。韩世忠和他麾下的将领们终于明白了那沉默背后的血腥与残酷。这不是战场上的刀剑拼杀,而是在生存绝境下,人性与战争法则最赤裸、最黑暗的展现。
韩世忠沉默良久,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重新端起酒杯,对着折彦质、王禀等人,沉声道:“这一路,辛苦了。这碗酒,敬活着回来的弟兄!”
他没有问具体的过程,也没有评价对错。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在那片吞噬生命的死亡之海中,生存本身,就是最残酷的胜利。
折彦质默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却冲不散那弥漫在鼻尖、仿佛永远也洗不掉的血腥与黄沙混合的气息。
战争胜利了,西夏覆灭了。但有些画面,注定会烙印在幸存者的记忆深处,成为胜利光环之下,永不磨灭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