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眼睛睁着还是闭着没有任何区别。段新红躺在冰冷光滑的丝绸上,四肢早已僵硬麻木。首饰盒内部的空间逼仄得令人窒息,翻个身都困难,手肘会立刻碰到坚硬的盒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樟脑和灰尘的味道,混合着自己身上那洗不掉的花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空气。时间失去了流速,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跳动,像被困在瓦砾下的求救信号,无人接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外面传来隐约的声响。是开门声,脚步声。那脚步声在房间里走动,停停走走,像是在寻找什么。段新红的心提了起来,是苏小小回来了?还是……别人?雯雯又回来了?一丝荒谬的、微弱的希望刚刚升起,就被她自己掐灭了。就算是苏小小,又能改变什么?
脚步声在梳妆台附近徘徊。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极其轻微,但在绝对的寂静里被放大得清晰无比。是那个带锁的抽屉。锁舌弹开,抽屉被拉出。段新罗屏住了呼吸。
上方传来搭扣被拨开的轻响。然后,盒盖被猛地掀开了。
光线像一把钝刀,猛地扎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剧烈的酸涩和刺痛。段新红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偏过头去。
“原来你在这里。”苏小小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找到失物的轻松,听不出太多情绪。她伸出手指,探进盒子,不是捧,而是用指尖轻轻夹住段新红的腰,将她从黑暗的丝绸上提了出来。
重新接触到房间的空气,段新红贪婪地吸了一口,尽管那空气里也混杂着娃娃们身上陈旧的纤维味和苏小小的香水味,但总比盒子里的窒息好得多。她被放在梳妆台冰凉的木质台面上。适应了光线后,她看到苏小小正低头看着她。
苏小小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昨天的愤怒,也没有之前的愉悦。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异常。她只是看着,目光从段新红因为蜷缩而皱起的白色蕾丝裙摆,移到她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最后落在她因为强光刺激而微微泛红的眼睛上。
她没有说话。房间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以及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这种沉默比任何质问或斥责都更让人不安。段新红僵硬地站着,不敢动弹,等待着接下来的宣判。
苏小小伸出了手。不是之前那种带着创作欲的测量或修剪,也不是粗暴的抓握。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极其轻柔地落在了段新罗的脸颊上。那触感很轻,像羽毛拂过,却让段新红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指尖沿着脸颊的轮廓缓缓滑动,划过下颌线,来到脖颈,在那里短暂停留,感受着皮肤下细微的脉搏跳动。
段新红浑身绷紧,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这抚摸太诡异了。它不带情欲,不带怜爱,更像是一个收藏家在触摸自己最珍贵的瓷器,确认其完好无损,感受其独一无二的质地。一种被彻底物化的冰冷感顺着那触摸的轨迹蔓延开来。
“她差点就碰到你了。”苏小小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几乎是气音,像在自言自语。她的指尖停留在段新红的锁骨处,轻轻打着圈。“雯雯……她总是这样,看到什么好的都想摸一摸,碰一碰。一点分寸都没有。”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段新红能感觉到那平淡底下潜藏的东西。像冰层下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