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内,正午的秋阳漫过琉璃瓦,在银杏叶隙间漏下斑驳的影,静得能听见一片黄叶盘旋落地、惊起微尘的声响。
史昭屏退左右,直至脚步声远,方转身对祁落低声道:“郡主,镇西王妃……在自己院中自缢身亡了。”
祁落执笔的手倏然顿在半空,一滴墨猝不及防地落在尚未画完的画纸之上。她霍然抬头,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何时之事?你们安插在王妃院中的那条线,可还在?”
“就在昨夜。”史昭眉宇深锁,摇了摇头,“禁军围院之时,为免牵连,暗桩已依令撤回。”他话音微顿,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不过,陛下此番软禁之举,本就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属下早在禁军外围另布了不少眼线。”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昨日禁军初至时,王妃曾奔至院门,朝统领疾呼喊冤,口称‘真凶另有其人’!但却未及说出,到底是何人。”
“既是喊冤,……又怎会……转眼自缢?”祁落眼底疑云丛生,“昨日至今,那院中可有异动?”
“昨日院中并无一人出入,禁军巡逻亦是如常。只是……”史昭目光扫过窗外庭阶,语气凝重,“仵作验尸时,曾请太医前往。”
“太医?”祁落闻言,执笔的素手微微一顿,笔杆下意识地轻点着下颌,“寻常验尸,何须劳动太医?除非……这死……本身就蹊跷。”
“更不寻常的是,”史昭接口道,“自王妃‘自缢’之后,所有禁军全数换防,暗处岗哨亦增了一倍有余。”
祁落眸光倏然一凝,如寒玉生霜:“真凶若已伏法,何须这般如临大敌?禁卫不减反增……此事,太不寻常。”
她语顿片刻,声线沉静却笃定:“如此阵仗,只怕王妃之死,不是自缢。那便极有可能,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她低头看了看,适才不慎洇下的一滴墨色,隐在笔下人物云鬓间。初看并不显眼,但边缘涩阻,全无笔走龙蛇的淋漓畅快。
眼前的局势,即便布局再是精妙。也如她这幅画作,若有纤毫败笔,即便形色绚烂,也能一眼便知。
这又恰似那设计精巧、环环相扣的“烈焰百花匣”,铜炉燃炭,若有一环偏差,则机关算尽,尽成虚设。
思绪及此,她心中愈发清明,而眼前这桩桩件件,看似哀肃井然,实则处处透着精心粉饰,愈是工整,愈显其伪。
一念通,则百念达,朝局变幻,既已身处漩涡,便不能独善其身。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往日她隐于少年身后,虽是安稳,却何尝不是将他们置于险地?若再这般躲藏,她便是这盘死局中,最致命的那处破绽,亦成了他的软肋。
既已想通,她便知她必须稳住眼前这方寸之局,待他归来。唯有执子并肩,方能在这风云棋盘中,为他,也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
万千思虑不过一瞬,眸光流转间已是一片澄定。祁落抬首,声音清冷:“既无人出入院内,那院中……可有暗道?”
史昭垂首恭立,闻言答道:“回郡主,已彻查过,院中不曾有暗道。亦无生人踪迹,皆是侍奉多年的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