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2月1日,腊月二十五的凌晨六点半,闹钟在黑暗中骤然响起。
詹晓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快速的按停闹铃。
屋里重归寂静,只有两人尚未完全平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起伏。
被窝里温暖如春,刘小惠在詹晓阳怀里动了动,她的脸埋在他颈窝,呼吸拂过他的皮肤,温热而均匀。
詹晓阳也没睁眼,只是本能地收紧手臂,把她搂得更紧。
腊月的清晨,寒气从窗户的缝隙里渗进来,在屋里弥漫。
又躺了五分钟,詹晓阳终于深吸一口气,轻轻挪开刘小惠环在他腰上的手。动作很轻,但她还是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该起了。”詹晓阳低声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刘小惠“嗯”了一声,眼睛又闭上了,手却重新环上来,抱得更紧:“再五分钟…”
詹晓阳笑了,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好六点半起的,再不起赶不上时间了。”
“知道……”刘小惠嘟囔着,终于不情愿地松开手。
詹晓阳先起床,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摸索着拉开灯,昏黄的灯光瞬间充满了小屋。
刘小惠用手臂挡住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
詹晓阳去洗漱。狭小的卫生间里,水龙头流出的水冰冷刺骨,他用冷水扑了把脸,整个人才彻底清醒。
洗漱完回到房间,刘小惠还赖在床上,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
“起来啦,”詹晓阳走过去,掀开被子一角,“不然真来不及了。”
刘小惠这才磨磨蹭蹭地坐起身。她穿着那套浅粉色的绒布睡衣,头发睡得有些凌乱,脸颊还带着睡痕,在晨光熹微中显得格外柔软。
詹晓阳心里一软,拿过放在床头的衣服——是他昨晚就准备好的,叠得整整齐齐。
“伸手。”他说。
刘小惠乖乖地伸出手。詹晓阳先帮她套上毛衣——是那件枣红色的高领毛衣,很衬肤色。然后是一件厚实的灯芯绒裤,最后是外套。他做得很仔细,每一个扣子都扣好,衣领都整理平整,像在照顾一个孩子。
“我自己来就行……”刘小惠轻声说,脸微微发红。
他的动作很轻,手指拂过她的脚踝,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是小时候割猪草时不小心划的。
詹晓阳记得,前世他也见过这道疤,那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地用长裤遮住,说难看。这一世,他告诉她,那是生活的勋章,很美。
穿好袜子,又帮她套上鞋子。一切妥当,詹晓阳才直起身,拍了拍她的头:“去吧,洗漱去。”
刘小惠去洗漱了,詹晓阳则开始收拾房间。他先收起被褥,仔细叠好,放进衣橱最上层。又拿出那套换下来的睡衣裤,是刘小惠的浅粉色和他的深蓝色,叠放在一起,也放进衣橱。
衣橱是老式的木柜,门有些卡,他轻轻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像某种告别。
詹晓阳走到客厅的沙发旁,蹲下身,手伸进沙发坐垫的缝隙里摸索。
指尖触到那个熟悉的塑料袋。他把它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整沓现金——准备带回家过年用的。
他数了数,两万块多,用橡皮筋扎着,厚厚的一沓。这是1997年,两万块不是小数目,他得贴身带着。
他把钱装进背包最里层的夹层,拉好拉链。又把电视机从桌上搬下来,放进早已准备好的纸箱里,纸箱是原来买电视的时候配的。
他用透明胶带仔细封好箱口,横竖各贴了三道,确保结实。
做完这些,刘小惠也洗漱好了。她从卫生间出来,脸上还带着水珠,头发用毛巾包着。见詹晓阳已经把电视机装箱,她愣了一下。
“电视机也带回去?”
“嗯,”詹晓阳说,“放这儿也用不上了,这电视也挺好的,带回去放小房间里看。”
刘小惠点点头,眼里有温柔的光。她总是这样,理解他每一个决定背后的用心。
两人下楼在熟悉不过的早餐店里吃了肠粉,回到小屋后他们又最后检查了一遍屋子。
窗户关严了,水龙头拧紧了,煤气阀关了,电闸拉了……每一个细节都确认无误。这个小屋,他们要暂时告别半个月,得确保它安好。
一切都收拾妥当,离和大姐约定的汇合时间还有半小时。他们坐在那张旧沙发上,紧紧地相拥着,没有说话。
清晨的光线渐渐明亮,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水泥地上投出方形的光斑。光斑慢慢移动,爬过地面,爬上墙壁,最后落在刘小惠的脸上。
她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头发盘起来,而是任由一头秀发披散在肩上。发质很好,黑亮顺滑,在晨光中泛着柔润的光泽。
她轻施粉黛——其实只是涂了点润唇膏,扑了点粉,但在詹晓阳眼里,却美得惊心。
“真好看。”他低声说,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发梢。
刘小惠脸一红,却没躲,反而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两人对视,眼里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年多的点点滴滴,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开学时的相遇,一起复习的日夜,身体不适的细心照料,做生意的奔波……桩桩件件,都刻在记忆里。
詹晓阳低下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很轻,很柔,像清晨的露水,带着不舍,也带着期待。刘小惠闭上眼睛,回应着他,手环上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