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秒之后，烟尘渐渐散去。那个小土包几乎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个个冒着青烟的浅坑和散落各处的焦土。

“上！小心点！”源田少佐一挥手。

一个曹长带着七八个日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小心翼翼地、呈半圆形慢慢摸向那个小土包。他们踩过滚烫的泥土和弹片，精神高度紧张，随时准备开火或卧倒。

终于，他们围拢到了小土包边缘，眼前的景象让这些经历过不少战斗的日军士兵也感到一阵心悸。

小土包后面正趴着一个人，他的军装几乎被撕烂，布满焦痕和血污，背部一片模糊，那挺歪把子机枪已经扭曲变形掉落在一旁。

苟兽医此刻面部朝下，一动不动，身下是一大滩暗红的、正在流淌着的鲜血，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他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

日军曹长松了口气，用刺刀指了指，示意两个士兵上前查看并收缴武器。

就在那两个士兵弯腰，准备去捡拾那把歪把子机枪，并用脚踢苟兽医的身体，想确认他是否死亡之时——

那具仿佛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突然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周围所有日军士兵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苟兽医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艰难地、却又无比决然地，翻过了身！他的脸上沾满血污和泥土，死死地盯着围上来的鬼子兵，嘴角竟咧开一个嘲讽而快意的笑容！

他的右手正紧紧握着两颗手雷，拉环已经不知何时被扯掉了！

“小鬼子……”他含混地、却用尽平生力气嘶吼出最后三个字，带着川音的咒骂，却如同最后的战鼓。

“去死吧！！！”

“手雷——！”日军曹长魂飞魄散，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凄厉的叫声。

“轰！！！”

手雷在苟兽医胸前爆炸！巨大的火球瞬间吞噬了他和最近的两名日军士兵。

爆炸声久久回荡在加沙以南的晨空之中，惊起了远处丛林里的大片飞鸟。随后，一切归于沉寂，只有硝烟味和血腥味在清新的晨风中弥漫，久久不散。

源田少佐从掩体后狼狈地爬起身，呆呆地看着前方那个已经扩大了许多、依旧冒着黑烟和热气的爆炸坑，以及周围横七竖八躺倒的、死伤惨重的部下，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那个中国士兵……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身负如此重伤、承受了猛烈炮击之后，竟然还能拉响手雷，而且是用同归于尽的方式……

源田少佐走到小土包那里，看着那具几乎无法辨认的残躯，以及周围帝国士兵的尸体和呻吟的伤员，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个中国军人……他们的顽强和决绝，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源田少佐的声音有些干涩，现在他能做的，就是西岸救治伤员，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追击，他还拿不定主意。他明白，就只剩下的这十多个士兵，即使追上了詹有为他们几个，真的有能力消灭得了詹有为他们几个吗？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爆炸点数百米外的密林边缘，詹有为透过林木的缝隙，望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那里，朝阳正金光万丈，照亮了群山和道路，却照不亮他心中瞬间降临的无边黑暗与冰冷。

他没有哭，只是死死地咬着牙，直到嘴里尝到了腥甜的血味。他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他知道，最后那一声爆炸，是苟兽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舞，可自己却无能为力。

詹有为在那里朝着苟兽医牺牲的方向看了良久，才毅然转身，以更快的速度，更敏捷的动作，向着南敢方向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