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祖的主力水寨虽然远在江夏,可他为了防备江东,在这下游水域,也设下了不少前哨水寨,用以刺探军情。这些水寨,平日里戒备松懈,守将也多是些无能之辈,自以为身处后方,高枕无忧。”
姜云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他脑海里那个马褂小人,已经从躺椅上蹦了起来,指着一个虚构的“甘宁”模型,急得直跳脚。
‘大哥!我那是给你画的蓝图,是战略规划,是让你到了建业,站稳脚跟,有了孙权和周瑜的支持之后,再徐徐图之!’
‘你怎么就……怎么就要现在动手啊?!’
‘我们现在是使团!是客!你这还没进主人家门呢,就先跑去邻居家放火,这算怎么回事啊!’
姜云心中警铃大作,他刚想开口,用“时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之类的话来劝阻,却见甘宁猛地单膝跪下,那双虎目灼灼地看着他,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沉声说道:
“先生!属下恳请先生允我,带几艘快船,暂时离队!”
“属下已经打探清楚,由此向西三十里,便有黄祖的一处水寨,名为‘石矶寨’。寨中守军不过三百,战船十余艘,守将更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我只需带上百名精锐弟兄,一夜之间,便可将其攻破!”
他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和一丝疯狂的虔诚。
“先生,您不是在为粮草军饷发愁吗?我便将那水寨中的粮草军械,尽数夺来!您不是说,要让江东文武闭嘴吗?我便将那守将的头颅,当做见面礼,献给吴侯!”
“此去,天黑前必回!”
“请先生,允我为先生,为吴侯,送上这份……迟来的投名状!”
一番话说完,他便重重地低下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不再言语。
整个甲板上,一片死寂。
孙尚香张大了嘴巴,她看看一脸狂热的甘宁,又看看面色平静的姜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这也太疯狂了!还没到建业,就要先去主动挑起战端?
赵云的眉头也微微皱起,他虽然欣赏甘宁的勇武,但此举无疑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影响到孙刘联盟的大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姜云身上。
姜云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甘宁,心中是五味杂陈。
他知道,他现在只要说一个“不”字,甘宁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个计划。
可是……他能说吗?
他刚刚才用“前程”与“未来”点燃了甘宁心中的火焰,此刻若是一盆冷水浇下去,固然能保证安全,却也会挫伤这位绝世猛将刚刚建立起来的锐气与信任。
他想要的是一头能为他开疆拓土的猛虎,而不是一只只会趴在脚下听话的猫。
风险?当然有。
但收益,同样巨大。
他看着甘宁那宽厚的、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去吧。”
甘宁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姜云的声音,继续平淡地响起,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船,要活的。人,也尽量要活的。”
“我不要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那太俗气。我要的,是一份能让孙权和周瑜都坐不住的、更大的‘惊喜’。”
“至于是什么惊喜,你自己看着办。”
“还有……”姜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与甘宁如出一辙的、意味深长的笑容,“动静,闹得大一点也无妨。就当是,提前给建业城里的某些人,提个醒。”
甘宁愣住了,他细细品味着姜云这几句话,眼中那股狂热的战意,渐渐沉淀下来,化作了更加深沉的、带着几分算计的精光。
他明白了。
先生要的,从来都不是一颗人头那么简单。
“属下,领命!”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随即猛然起身,转身大步离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很快,船队侧翼,几艘最为轻便快捷的冲锋舟,如同离弦之箭,迅速脱离了主船队,调转船头,朝着夕阳沉落的方向,逆流而去。船上,上百名精挑细选出来的“破浪营”士卒,手持利刃,默然不语,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甘宁立于为首的船头,江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的背影,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凶兵。
甲板上,蒋钦匆匆赶来,看着那几艘远去的快船,急得满头大汗。
“姜……姜先生!这,这如何使得!万一……”
姜云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重新拿起那卷竹简,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蒋将军,传令下去,船队减速缓行。”
“天黑之前,我们就在此地等他。”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蒋钦看着姜云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再看看远处那已经快要消失在江面尽头的几点帆影,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揪住了,不上不下。
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位姜先生,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而那个刚刚归降的甘兴霸,他又会带回来一份,什么样的“见面礼”?
一时间,整个船队的气氛,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变得诡异起来。建业城那巍峨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越发清晰,可所有人的心中,却都笼上了一层浓浓的、名为“未知”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