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与这身惊世骇俗神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尉迟恭那尚未被驯服的、如同野马般的顽童心性。
他厌恶读书识字,仿佛那些方方块块的文字和他天生相克。村里老秀才办的蒙学,他去了不到三天,就把先生气得胡子乱翘。他不是坐不住,就是鼾声如雷,先生手中的戒尺打在他厚实的背上,如同挠痒痒,他反倒嫌先生聒噪,影响他睡觉。书本在他眼里,远不如一块坚硬的石头有趣。
他的天地,在村外那广阔无垠的黄土坡上,在茂密的灌木丛和干涸的河沟里。他无师自通地成为了村里所有孩童的“大将军”。不需要任何任命,孩子们便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他的周围,听从他的号令。他用结实的树枝削成长枪,用粗麻绳拧成马鞭,将孩子们分成两拨,在坡地上展开“厮杀”。
尉迟恭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他挥舞着树枝“长枪”,口中发出模仿战马嘶鸣和勇士呐喊的声音,那声势,竟真有几分真实战场的肃杀与惨烈。他沉浸在自己指挥的“战争”中,享受着“冲锋陷阵”、“攻城略地”的快感。然而,他终究是个孩子,无法精确控制自己那身恐怖的力量。兴奋之时,手中的树枝“长枪”稍稍一挥,可能就会把“敌方”的孩子扫得哭爹喊娘;玩到兴起,一个“擒拿”,就可能让小伙伴的手腕青紫一片。
误伤同伴,成了家常便饭。起初,孩子们还因崇拜他的神力而忍耐,但次数多了,难免有孩子带着一身青紫回家哭诉。于是,告状的家长便会找到尉迟家门上来。
尉迟老汉是个极重脸面的人,每每此时,便觉得脸上无光,愧对乡邻。他唯一的管教方式,便是那扫炕用的笤帚疙瘩。他将尉迟恭按在炕沿上,抡起笤帚,结结实实地揍他的屁股。笤帚雨点般落下,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尉迟恭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他那身皮肉糙厚得很,疼痛过后,便将父亲的教训和伙伴的哭声抛诸脑后。转头看到村口等待他的“部下”,他又会像一阵风似的冲出去,投入到新的“征战”之中。
他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虽然蕴藏着无价之宝,但外表却布满了粗砺的棱角。他体内仿佛燃烧着熊熊的能量之火,那力量既是他天赋的恩赐,也成了他成长道路上最大的隐患。他需要引导,需要将这股力量导入正途,否则,这匹脱缰的野马,这头下山的猛虎,恐非乡里之福,反而可能酿成大祸。
尉迟夫妻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力大无穷的名声越来越响,惹的麻烦也越来越多,心中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菩萨预言果然不虚,儿子确非凡品;忧的是,如此顽劣野性,若不加以约束引导,将来会走上怎样的道路?是成为保家卫国的英雄,还是为祸一方的祸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尉迟老汉蹲在门口,望着远处领着孩子们“凯旋归来”、浑身是土的尉迟恭,对妻子沉重地说,“这孩子,不是读书的料,这黄土坡,也圈不住他了。得给他找条正道,让他这身力气,有处可使,有个能管住他的地方。”
尉迟氏默默点头,眼中满是担忧与思索。他们开始留心打听,是否有适合尉迟恭的去处。一条能发挥其所长,又能磨炼其心性的务实之路,亟待铺展在这个九岁“熊娃”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