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修远那夜终究是因寒气入体,病倒了。高烧不退,昏睡中依旧喃喃念着“玉茹”和“对不起”。柳玉茹虽未明确表态原谅,却也无法真正做到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他病倒街头。在柳父复杂的目光中,她默许了管家将意识模糊的卫修远抬进了医女堂的客房,亲自为他诊脉开方,煎药喂服。
药香袅袅中,卫修远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每次睁开眼,看到守在床边、面容沉静的柳玉茹,他都觉得如同梦境。他不敢多言,生怕一语不慎,又将她推远,只是用那双盛满了悔恨与期盼的眼睛,贪婪地凝望着她。
这场病,反倒成了一个契机。苏婉在益都得知卫修远高中进士并找到柳玉茹的消息后,不顾自己产后虚弱,与崔氏抱着尚未满月的孩儿,由忠仆护送,日夜兼程赶到了汴京。
她们抵达医女堂那日,恰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柳玉茹正坐在院中的小泥炉前,专注地照看着给卫修远煎的最后一帖艾草汤药,艾草独特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苏婉抱着襁褓,在崔氏的搀扶下走进院子。她比生产前丰腴了些,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但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当她看到那个坐在炉火前、身形单薄却脊背挺直的熟悉身影时,眼眶瞬间就红了。
“玉茹…妹妹!”苏婉哽咽着唤道。
柳玉茹闻声回头,看到苏婉和崔氏,亦是愣住,随即连忙起身。几年未见,恍如隔世。目光相对,皆是百感交集。
就在这时,苏婉怀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婴孩,忽然舞动着小手,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了柳玉茹,然后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精准地抓住了柳玉茹垂在身侧的衣带,嘴里发出模糊而清晰的咿呀之声:“娘…娘…”
这一声“娘”,如同定身咒语,让院中的三个大人瞬间都僵住了!
苏婉愣住了,崔氏愣住了,柳玉茹更是如遭雷击,看着那抓住自己衣带、冲着自己咿呀喊“娘”的孩儿,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楚、温暖与巨大悲伤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让她瞬间泪如雨下!这是婉儿的孩儿,是修远的骨血,却在此刻,对着她喊出了这声她此生可能都无福承受的称呼!
卫修远不知何时已挣扎着披衣起身,倚在客房门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亦是水光潋滟。
苏婉最先反应过来,她看着泪流满面的柳玉茹,又看看怀中兀自抓着柳玉茹衣带不放的儿子,心中亦是酸涩难言,却又有一种奇异的释然与欣慰。她轻轻将孩子往柳玉茹面前送了送,柔声道:“妹妹…你看,思谦他…他很喜欢你。这孩子,与你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