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集:药圃遗泽
晨露还凝在草叶上时,双经渡已带着随安(此时尚未正式收为徒,仍称药农之子)踏着湿滑的山路往深处去。寒疟患者昨夜又添了七个,脉象沉紧如冰,按《黄帝内经·素问·疟论》所言,“寒疟者,寒多而热少,其寒也,汤火不能温,其热也,冰水不能寒”,非温肾散寒的药材不能制。虢州药库的附子、干姜已告罄,双经渡记起昨日山民提过,山涧西侧曾有老医者种药,心下存了几分希冀。
随安背着竹篓,裤脚早被露水打透,却顾不上拧干。他手里攥着片昨日采到的药材标本,那是双经渡教他辨的“山姜”,性温味辛,虽不及干姜力道醇厚,却能暂代。“先生,您说那老医者种的药,真能有治寒疟的?”他喘着气问,脚下一块青石松动,忙伸手扶住身旁的野柿树。
双经渡正弯腰查看一株贴地而生的草药,闻言直起身,指尖还沾着泥土:“《本草经集注》有云,‘药有土地所出,真伪新陈’,老医者既在山中久居,必知本地药材特性。寒疟起于湿寒入肾,他若种药,断不会少了温肾之品。”他擦了擦手,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昨夜画的简易山图,“你看这山涧走向,西坡背阴,却有暖阳斜照,正是宜种温补药材的地势。”
说话间,已闻水声潺潺。转过一片密匝匝的灌木丛,山涧豁然开朗。溪水清可见底,游鱼倏忽来去,对岸坡上竟真有片规整的地块,只是久无人打理,半长的杂草间,仍能看出整齐的田垄痕迹。
随安眼睛一亮,正要脱鞋涉水,却被双经渡拉住。“先看水土。”双经渡蹲在溪边,掬起一捧水,凑到鼻尖轻嗅,又尝了一口,“水甘而微温,无涩味,是活水。”他又抓起一把岸边的土,捻碎了细看,“土色黄褐,质疏松,属‘壤土’,《泛胜之书》说‘壤则五谷百种易生’,确是种药的好地。”
两人踩着溪中凸起的石块过了涧,走近药圃,随安忽然“呀”了一声。只见杂草丛中,几株茎秆粗壮、叶片呈披针形的植物正顶着晨露立着,根部微微露出土面,皮色深褐,状如圆锥。
双经渡快步上前,小心翼翼拨开周围的草,用指尖轻叩那根茎,又掐下一小片叶子,放在嘴里细嚼,片刻后睁开眼,眸中泛起暖意:“是‘山附子’,虽不及川附子霸道,却温而不燥,正好治这寒疟。”他转头对随安道,“你看它叶脉,三出羽状,再看根部断面,色白而带粉性,这便是辨别的要诀。”
随安蹲下身,一一对照着看,忽然注意到田垄尽头有间半塌的茅棚。棚子用黄泥糊的墙已剥落大半,露出里面的竹骨,门口歪斜地立着个竹编药筐,筐里还剩些干枯的草药。“先生,那里好像有人住过。”
两人走进茅棚,里面陈设极简,一张木板搭的床,铺着发霉的稻草,墙角堆着十几个陶罐,罐口蒙着的布早已朽烂。双经渡拿起一个陶罐,倒出些灰白色的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是煅过的牡蛎壳,能收敛固涩。”他又翻看另一个罐子,里面是切成薄片的干姜,虽已干硬,却仍带着辛辣气。
棚子正中摆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像是药方。双经渡俯身辨认,轻声念道:“治痢方:马齿苋三钱,干姜一钱,水煎温服……”字迹深浅不一,像是用树枝蘸着水刻的,边缘已有些模糊。
“这老医者,定是个心细之人。”双经渡直起身,望着棚外的药圃,“你看这田垄,分了阴阳两区,阳处种的都是喜阳的 herbs(草药),阴处种的皆是喜湿的,连行距都透着讲究,必是钻研多年的。”
随安忽然在床底摸到个布包,打开一看,是本用麻线装订的册子,纸页早已泛黄发脆,上面用毛笔字记着药材的生长周期、炮制方法,还有几页画着草药图谱,笔触虽拙,却栩栩如生。“先生,您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