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内外交煎(1 / 2)

魏砥 柯哀的罐头 2855 字 2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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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都督府的内务整顿,在周蕙沉静而坚决的手腕下,进入了实质性阶段。钱二的问题,经过阿絮暗中查访和与“刘记炭铺”老板的巧妙套话,很快水落石出。钱二并非孤例,他与府中负责采买部分药材、以及掌管一部分仓库钥匙的另两名仆役(皆是夷陵本地人,互相有姻亲关系)结成小团体,利用采买差价、虚报损耗、以次充好等手段,数年下来贪墨的银钱颇为可观。

周蕙并未立刻发作。她先不动声色地调阅了这三人数年来的经手账目,核对了库房相关物资的存量与出入记录,将证据一一理清。同时,她通过马谡夫人,侧面了解了这三人在府中及城内的关系网络,确认并无更深背景或外部势力牵扯,纯属贪图财货、欺上瞒下。

十月初八,周蕙以“核查冬用物资储备”为由,召集所有管事仆役至中庭。她端坐于廊下,面前案几上摆放着账簿和几样实物。阿絮侍立一旁,另有四名从周家带来的健壮仆妇静立两侧,气氛肃然。

“钱二、李贵、孙福,出列。”周蕙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被点名的三人心中咯噔一下,硬着头皮上前。

周蕙先拿起一小袋木炭,正是钱二那日从“刘记炭铺”取来的“样品”:“钱二,你说此炭乃江陵‘隆昌炭行’特制无烟香炭,价高质优。然我令人询遍夷陵、江陵炭行,并无‘隆昌’字号。西市‘刘记炭铺’掌柜已承认,此乃其铺中寻常白炭,每担市价八百钱,而你报账为一千三百钱。差价何在?”

钱二脸色唰地变白,还想狡辩,周蕙已将一叠对比账目和证人供词(画押)扔在他面前。接着,她又一一指出李贵在药材采购中以普通草药冒充名贵药材、孙福在库房记录中虚报布匹虫蛀损耗等事,证据确凿。

三人面如土色,跪地求饶。

“府中规矩,尔等想必清楚。贪墨主家财物,欺瞒主上,按律当送官究办,杖责、徒役皆是轻的。”周蕙语气转冷,“念尔等在府中效力多年,未曾涉及他恶,今日从轻发落:所贪墨之银钱,限三日之内加倍赔还入库。三人即刻逐出府去,永不录用。其家眷若在府中为役,一并清退。”

这处置既严又留有余地。加倍赔偿和全家清退是严厉惩罚,足以震慑旁人;不送官,则避免了将家丑外扬,也给了这几家人一条活路(毕竟若被定罪为盗,全家都可能受累)。

钱二等人哪敢再有异议,连连磕头谢恩(不送官已是开恩),灰熘熘地被带下去收拾东西。

周蕙环视庭中噤若寒蝉的众仆役,缓声道:“都督镇守荆西,日夜操劳于军国大事。我等在府中,虽职司微末,亦当各尽其责,忠心事主。今日之事,望诸位引以为戒。尽心做事者,府中自不会亏待;若再有欺心之徒,严惩不贷!”

她随即宣布了几条新的内务管理细则,包括采买需两人同行、报价需附市价单据、库房定期盘点交叉核对等,条理清晰,操作性强。最后,她提升了两名平日踏实勤恳、口碑较好的老仆分别接替采买和部分库管职责。

一场风波,半日之内尘埃落定。府中上下,无论原先有无小心思,皆对新主母雷厉风行、明察秋毫的手段心生敬畏,做事愈发谨慎勤勉。

消息传到前院,马谡向陈砥禀报时,赞道:“夫人处置得当,恩威并施,既清除了蠹虫,又稳住了人心,立了规矩。府中风气,为之一肃。”

陈砥微微颔首。周蕙此举,不仅解决了内患,也间接帮他剔除了府中可能因小利而被人收买利用的隐患。他原本还稍有些担心她年轻镇不住场面,如今看来是多虑了。内宅安稳,他更能专注于外部的惊涛骇浪。

鬼哭岭白雾吞噬两名精锐队员的噩耗,让陈砥意识到,面对这种超乎寻常理解的“异象”,仅靠军队探查是徒劳的,甚至可能引发更不可测的后果。他采纳了周蕙的建议,决定转换思路。

一方面,他下令石敢小队撤至鬼哭岭外围更安全的区域,建立长期监视哨,只记录白雾活动范围、颜色变化、以及周边环境(如动植物、水流)的异常,严禁任何形式的靠近或挑衅。同时,他通过马谡,向荆西各郡乃至临近的巴东、武陵等地广发“求贤令”,名义上是为编纂详细的《荆西山川风物志》,需招募“通晓地质矿藏、辨识毒瘴奇物、熟知古传说方技之异士”,待遇从优。

另一方面,他秘密召见了“涧”组织在荆西的联络人,提出了新的交易请求:搜集一切关于“沉魄瘴”、“地火阴气”、“古代秘制毒雾”的记载、传闻乃至可能存在的防护或破解之法。代价是荆西官市未来三年的部分优先交易权,以及一笔数额可观的金帛。

“涧”的老者听闻“鬼哭岭白雾”的描述后,面色也罕见地凝重起来:“陈都督,此等事物,老朽行走南北多年,亦只是耳闻,未曾亲见。古籍野史中确有类似记载,多与古时大能力者封禁邪物、或祭祀凶地有关。其成因莫测,应对极难。不过……老朽倒是想起一人,或可一试。”

“何人?”陈砥追问。

“此人姓葛,名洪,字稚川,丹阳句容人。其从祖葛玄,号葛仙公,乃前代着名方士。葛洪本人博闻强识,尤好神仙导养、炼丹医药之事,兼通儒学,曾着《抱朴子》等书。其人早年游历甚广,或许对西南异事有所涉猎。只是他性情澹泊,近年似乎隐居罗浮山(岭南)炼丹着书,寻之不易,且未必肯出山。”老者说道。

葛洪?陈砥记下这个名字。即便不能请动本人,若能得其着作或门人指点,或许也有帮助。

“此外,”老者又道,“司马懿那边,对‘黑巫’的供奉有增无减,第二批物资已运抵永昌。据说下次祭祀规模更大,地点就在那‘门’前。张貉报告中隐约提及,‘黑巫’大巫似乎对那种‘勐火油’极其重视,称之为‘大地真血’,或与开启‘门’有关。”

陈砥心中一动。司马懿不惜代价要开启的“门”,鬼哭岭守护(或产生)白雾的节点,还有南中那“血眼山鬼”的邪符……这些看似分散的事件,是否都指向同一种古老而危险的力量?司马懿到底想从“门”后得到什么?

“继续留意永昌动向,尤其是下次祭祀的具体时间和‘门’的更多信息。”陈砥对“涧”的老者道,“价钱好商量。”

送走“涧”的人,陈砥独坐书房,指尖在地图上鬼哭岭的位置重重一点。白雾阻路,强攻不可取,唯有寻隙智取。在找到方法之前,那里必须封锁,绝不能让司马懿或其他势力抢先一步,也绝不能让其威胁扩散到夷陵。

成都,丞相府。

诸葛亮半倚在病榻上,手中拿着李恢接连发来的紧急奏报,眉头深锁,苍白的面容更显憔悴。南中的局势恶化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期。从单纯的军械失踪、村寨被屠,发展到邪符诅咒、毒雾蔓延、乃至牵扯出“血眼山鬼”这等古老恐怖的传说,这已不是寻常叛乱,而是一场涉及信仰、巫蛊和心理战的特殊战争。

蒋琬、费祎、董允侍立榻前,皆面有忧色。

“李正方(李恢)已是竭尽全力,然此等邪祟之事,非其所长。”诸葛亮声音微弱,却依旧清晰,“南中若因巫蛊而崩,则我大汉后方永无宁日,北伐大业更是空中楼阁。”

“丞相,是否增派大军弹压?”蒋琬问道。

诸葛亮缓缓摇头:“大军可剿匪,难破心中之鬼。如今蛮民恐惧者,非刀兵,乃邪符诅咒也。需以正破邪,以法破诡。”他沉吟片刻,“朝中何人,既熟知南夷风俗,又通晓方术医理,且胆识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