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听完巴思巴表明身份与来历,心中那丝关于密宗入世的疑惑并未消散,反而更浓了几分。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位修为精深、却选择成为金国国师的故人之后,直接问出了心中的不解:
“据我所知,密宗寒山一脉,传承的乃是苦行之道。戒贪、戒嗔、戒痴,不卖、不争、不斗,甚至惜字如金,以减少精气神之外泄,追求肉身圆满,心灵超脱。”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穿透力,“尔等先辈,为求心境空明,力之极致,甘愿远离红尘,于西域苦寒雪原之中寂然苦修,餐风饮露,与世无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巴思巴那身代表尊贵身份的国师袍,以及这煞气冲天的军营,继续道:
“为何如今,却选择踏入这世间最纷扰、最血腥的权力场,为这异族王朝效力?这与寒山寺千年传承之宗旨,岂非背道而驰?你们可是做了他人的走狗?”
周易的话语直接而尖锐,没有丝毫客气。以他的身份和修为,也无需对巴思巴客气。
巴思巴闻言,那枯槁的脸上并未出现恼怒之色,反而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无奈、迷茫与一丝不甘的神情。他缓缓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一段沉重的过往。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他声音低沉地开口,不再是那浑厚威严的国师口吻,反而像是一个困惑的求道者:
“周施主所言…句句属实,正是我寒山寺千年不移之铁律。家师巴思蜀,更是我苦修一脉千百年来,天资最高、意志最坚之人。”
他的语气充满了敬仰与追忆:“他老人家…枯坐寒潭之底,苦修超过五百载!不言、不争、不贪、不嗔,心似冰雪,意如磐石,将一身精气神锁于体内,淬炼到极致…其龙象般若功,更是练至了前无古人的第十一层巅峰!”
然而,说到这里,巴思巴的语气陡然变得低沉而涩然:“可是…五百年!整整五百年的苦修啊!师尊他…终究未能窥见那传说中的第十二层境界…甚至十年前在突破十二层时圆寂而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与绝望感,仿佛跨越时空,从巴思巴的话语中弥漫出来。
“而就在师尊苦修无果,心灰意冷之际…”巴思巴的目光再次投向周易,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周施主您…来了。”
“您因缘际会,踏足寒山寺。观看龙象玉璧之后…竟…竟三日之内,连破关隘,直入第九层之境!”即便过去了一百多年,提及此事,巴思巴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此事,对我寒山寺苦修一脉的冲击…堪称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