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载春秋,在这海外孤岛之上,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缩、凝滞。对于石室中那些沉溺于玉璧武学的武者而言,光阴的流逝只体现在武学境界的虚妄增长与眼底那抹黑芒的日益深沉。然而,对于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的洪七公与欧阳锋来说,这七千三百个日夜,每一日都是对心志的煎熬,是对故土与旧友的漫长思念。
而张三李四已于昨日乘船出海,去江湖上寻找第三批入岛的人。
这一日,残阳如血,将海天相接之处染成一片凄艳的绛红。侠客岛东侧的石室群,在夕阳余晖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如同蛰伏的巨兽。
洪七公拄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捡来的、被海水侵蚀得满是孔洞的珊瑚枝,步履蹒跚,如同一个真正被岁月和孤寂压垮了脊梁的老丐,沿着人迹罕至的岛缘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的破旧衣衫在海风中猎猎作响,浑浊的老眼半开半阖,仿佛随时都会睡着。但若有人能贴近观察,便会发现他那看似无神的目光缝隙中,偶尔掠过的精光,比海岛夜晚最亮的星辰还要锐利。
他看似毫无目的地晃悠,最终停在了一处被巨大礁石半掩着的海蚀洞前。洞内幽暗,海潮进退的呜咽声在洞中回荡,放大了数倍,更添几分阴森。
洞内阴影中,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早已伫立多时,正是欧阳锋。他背对着洞口,面朝洞内最深沉的黑暗,身形挺拔如松,与洪七公那佝偻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二十年的岛居生活,并未磨去他西毒的棱角,反而让他周身那股阴鸷深沉的气息,如同被反复捶打的精铁,愈发凝练逼人。
洪七公闪身入洞,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瞬间消失无踪,腰杆挺直了几分,眼神清明如电。他抓起挂在腰后、油光发亮的红漆大葫芦,拔开塞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那岛上特产、带着独特海腥与果木涩味的烈酒。随即,他重重地将酒葫芦顿在身旁一块礁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在这潮声呜咽的洞中格外清晰。
“他奶奶的!” 洪七公压低声音,那声音里却仿佛压抑着二十年的火山,带着灼人的气息,“老毒物,掰着手指头算算,咱们哥俩,竟然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岛上,硬生生熬了二十年了!”
欧阳锋缓缓转过身,他那张棱角分明、布满细密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眸子,在洞内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如同毒蛇般冰冷的光泽。他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岩石:“二十载寒暑,与世隔绝。云雾山庄那边,庄主与张真人,怕是早已认为你我遭遇不测,魂断海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