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深秋,夜色浓重如墨。磐石谷在经过白日里的操练、劳作与学习的热闹后,也渐渐沉入了一片相对宁静的、带着些许疲惫的安眠之中。只有山风掠过“一线天”隘口两侧岩壁时发出的永恒呜咽,以及山谷深处军工坊那隐约可闻、似乎永不停歇的轻微敲打声,还在提醒着人们,这片土地的宁静之下,始终紧绷着一根战斗的弦。水电站提供的电力,让指挥部所在的那片溶洞群,依旧亮着数点稳定而温暖的光,在这无边的黑暗山野中,如同指引方向的星辰。
时间,是磐石谷保卫战那场惨烈胜利过去约莫两三个月的光景。曾经被炮火犁遍、浸透鲜血的土地上,冬小麦已然顽强地探出嫩绿的苗尖,覆盖了大部分的战争创伤。山谷内的各项建设蒸蒸日上:新兵训练的口号声铿锵有力,扫盲夜校的读书声朗朗入耳,军工坊的炉火日夜不息,就连开垦出的层层梯田里,也蓄满了冬水,反射着月光,显出一派井然有序、根基渐稳的景象。战士们脸上的菜色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血火淬炼和充足给养后的红润与坚毅。内部的生机勃勃,给了领导者们将目光投向更远方的底气。
然而,在这片来之不易的安定之下,支队指挥部核心成员的眉宇间,却不见丝毫的松懈与安逸。此刻,在最大的那间溶洞指挥部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墙壁上,那幅由参谋人员精心绘制、如今已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大幅区域地形图,在数盏明亮的电灯照射下,占据了最中心的位置。支队长林烽,就站在这幅地图前,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鹰,缓缓扫过围坐在石桌旁的政委老赵、参谋长、以及几位核心营连骨干。
“兄弟们,”林烽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他用一根细长的木棍,指向地图上那个被红色圆圈牢牢标记的、代表磐石谷的圆点。“看看这里,我们的家,我们的根本。经过这几个月的流血牺牲、艰苦奋斗,咱们总算在这里站稳了脚跟,把它建成了一座鬼子轻易啃不动的硬骨头!”
他话锋一转,木棍的尖端猛地向外移动,划过代表周边日伪据点的一个个蓝色三角和箭头,语气也随之变得严峻起来:“但是,我们必须清醒!磐石谷再好,也只是一个点! 咱们不能有了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绝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这一个篮子里!”
木棍重重地敲击着地图上磐石谷的四周,尤其是通往敌占区的方向:“鬼子在吉田身上吃了大亏,丢尽了脸面!他们现在暂时的沉默,不是在睡大觉,而是在舔舐伤口,积蓄力量!我敢断言,下一次,他们卷土重来时,绝不会再是一个骄横的吉田中队!必然是更凶狠、更狡猾的铁壁合围!他们会调集重兵,动用可能的一切手段,飞机、大炮、甚至毒气,企图将我们连同磐石谷,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溶洞内鸦雀无声,只有林烽激昂的声音在回荡:“怎么办?坐以待毙?死守硬扛?那不是我们‘山鹰支队’的风格!真正的出路,在于跳出去! 跳出磐石谷这个相对固定的圈子,把我们的触角,伸向更广阔的山川大地!”
他手中的木棍开始在地图上灵活地划动,指向东、西、南三个方向连绵起伏的山峦:“我们要在磐石谷的外围,在这些敌人认为我们不敢、也不能活动的区域,建立隐蔽的前进基地,设置灵敏的预警哨点!要把我们的战略纵深,极大地拓展出去!让鬼子来袭时,不再是直接撞上咱们的‘一线天’铁壁,而是要先闯过我们外围的迷魂阵、绊马索!要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付出代价,都心惊胆战!”
这时,老赵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接过了林烽的话头。他的语气沉稳,带着一种深思熟虑的踏实感:“支队长分析得非常好,也非常及时。满足现状,就是失败的开端。我们必须有更远的眼光。”他拿起一支蓝色铅笔,在地图上磐石谷的东、西、南三个方向,各画出了一个虚线的圆圈。
“我和支队长,还有参谋长初步商议了一个方案,暂命名为——‘星火计划’!” 老赵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征询,更带着决断,“这个计划的核心就是:立即派出数支最精干的侦察分队,避开北面敌重兵云集的方向,主要向东、西、南三个战略方向,进行秘密的、深入的勘察!”
他用笔尖点着虚线圆圈:“任务目标非常明确:寻找并评估适合建立小型、隐蔽、具备一定自持能力的前进基地的地点!评估标准,支队长刚才已经点到了:隐蔽性是第一位的! 要有天然的溶洞、密林做掩护;必须有稳定可靠的水源;最好能有小片可以垦殖的土地,关键时刻能种点粮食蔬菜应急;地势要易守难攻;最关键的一点,是要能开辟出与磐石谷核心区联系的、相对安全的秘密交通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