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议已定,人心凝聚。残存的队伍如同受伤的狼群,在这座熟悉的荒岛上开始了艰难的舔舐伤口与积蓄力量的过程。阳光驱散了连日的阴霾,将小水湾照耀得波光粼粼,仿佛昨夜的腥风血雨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但沙滩上那三座新堆起的简陋坟茔,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药味和血腥气,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现实的残酷。
老崔成了最忙碌的人。他的一条胳膊用木板和布条固定着,吊在胸前,但这并不妨碍他用另一只手和丰富的经验指挥着修船工作。那艘抢来的改装船被众人合力从沙滩推回水中,用粗大的缆绳牢牢系在礁石上。船体上那些狰狞的弹孔和撞痕需要修补,受损的船舵和传动系统需要检修。材料匮乏,他们只能拆东墙补西墙——从已经确认沉没的蛟龙号大致方位,派水性好的人潜水,尝试打捞一些还能用的钢板、铆钉和木料;在岛上寻找坚韧的藤蔓和合适的木材,加工后用于填补较小的窟窿和加固结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拉锯声,成了小岛上最主要的旋律,虽然缓慢,却带着一种顽强的生命力。
乌娜吉俨然成了战地医院的负责人。她将伤势最重的格帕欠和老崔安置在背风向阳处,用干燥的茅草和帆布搭起简易的棚子遮风避雨。格帕欠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后背的伤口在用了缴获的急救包里的消炎粉和纱布重新包扎后,红肿有所消退,这让大家看到了一丝希望。乌娜吉带着几个妇女,每天在岛上仔细搜寻,辨认着各种可能具有消炎、止血、镇痛功效的草药,捣碎了混合着有限的西药,小心翼翼地给伤员外敷内服。她们还用岛上找到的野姜和一种带有清香的草叶熬煮热水,给伤员擦洗身体,防止褥疮。她的眼神专注而坚定,仿佛要将所有的生命力都灌注到这些受伤的兄弟身上。
二愣子负责的警戒和觅食任务同样重要。他带着几个伤势较轻、行动无碍的队员,在岛屿的制高点设置了了望哨,轮流值守,用那架宝贵的望远镜监视着周围海域的任何风吹草动。同时,他们布置了大量的套索和陷阱,捕捉岛上的海鸟和偶尔窜上岛的小型动物,极大地补充了肉食来源。礁石区的贝类和海藻更是被大量采集回来,虽然味道单调,但至少能填饱肚子,补充必要的盐分和矿物质。二愣子甚至异想天开地尝试用树枝和旧渔网做了几个简单的筏子,划到稍远一些的海域下钩,竟然也钓上来几条海鱼,给伤员们改善了伙食。
而郭春海和金哲,则整日埋首于那部缴获的短波电台和一堆海图之中。电台是他们了解外界、寻找生路的唯一窗口。金哲早年闯荡,懂一些简单的无线电知识和日、韩、英几种语言的零星单词,他负责监听各个公共频道和可能存在的加密频道,试图从中捕捉有用的信息——比如官方巡逻的规律、黑市交易的暗语、甚至是天气和洋流的变化。而郭春海则结合监听来的零星信息和海图,不断地推演、规划着可能的航线。向南中国海绕行,听起来是个方向,但具体怎么走?如何避开各方势力的耳目?在哪里可以获取到足够的燃油和补给?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难题。
休整的日子并非只有忙碌和焦虑。当夕阳西下,篝火在沙滩上燃起,炖煮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时,也是众人难得放松和交流的时刻。没有了明确的队伍界限,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着有限的食物,喝着用野果和参须泡的、略带苦涩的。
唉,想咱狍子屯了,一个原清海镇的船员,啃着烤鱼,望着北方,喃喃道,这时候,屯子里该准备猫冬了吧?不知道俺家那口子把柴火备够了没……
他这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无论是郭春海带来的兴安岭汉子,还是金哲手下的沿海渔民,此刻都涌起了浓浓的思乡之情。他们聊着家乡的吃食,聊着家里的婆娘孩子,聊着屯子里或渔村里的趣事,仿佛那些平凡的烟火气,才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二愣子用树枝拨弄着火堆,闷声道:等回去了,老子第一件事就是去老刘头家赊二斤烧刀子,喝他个痛快!妈的,这趟出来,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他的话引来一阵低笑,但笑声中却带着难以言说的酸楚。他们还能回去吗?就算回去了,那些死去的兄弟,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