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皱眉:“此非纵虎归山?若袁绍自官渡遣援军……”
糜兰摇头:“将军放心,官渡主战场,曹公与袁绍对峙正酣,袁绍绝难分重兵来救。我所欲纵者,非是援军,而是其‘侥幸之心’。”他顿了顿,解释道,“留此缝隙,城内之人,便觉生机未绝,或盼邺城援兵,或思寻隙遁逃。如此,则死战之心必减。袁谭与田丰,一为少主,一为强臣,其心本难合一;城中豪强大户,迫于田丰严法而降,其心岂能甘附?时日稍长,内部分歧必现,猜忌必生。此其一也。”
他继续分析:“其二,我军借此机会,可从容消化已克之北海、城阳、东莱诸郡。安抚流民,劝课农桑,清除袁氏余孽,将其真正变为我方根基之地,源源不断为我提供粮秣兵员。我军以逸待劳,而城中日困粮乏,此消彼长,优势仍在吾手。其三,亦可向天下示我仁义,非是嗜杀强攻,而是迫不得已,围而不打,静待其变。”
这一番分析,立足于全局,超越了单纯军事上的胜负计较,深入到了人心、势道的层面。赵云和高顺听罢,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赞许与叹服。糜兰之策,看似缓慢,实则是当下最稳妥、也最高明的选择。
“军师高见!”赵云慨然道,“顺天应人,以柔克刚,此乃王道之师所为。”
高顺也点头:“某家亦觉此策甚好。与其在此磕得头破血流,不若退一步,海阔天空。”
计议已定,刘备军开始有序后撤。庞大的军队如同潮水般退去,在离城十里外的一处依山傍水之地,开始构筑连绵的营寨、挖掘深深的壕沟,摆出了一副长期对峙的架势。同时,多支轻骑兵小队被派出,他们并不紧密封锁所有道路,而是游弋警戒,有意无意地留下了一些可供小股人马通行的缝隙。
临淄城头,田丰望着城外敌军井然有序的后撤和远方的烟尘,眉头紧锁,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更加凝重。他深知,这种看似放松的围困,比狂风暴雨般的猛攻更为可怕。它抽走了外部强大的压力,却将生存的艰难和内斗的毒素,一点点注入城中。他回头看了一眼身旁因敌军后撤而略显放松的袁谭,心中暗叹:“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消息传回琅琊,刘备对糜兰、赵云、高顺的处置深感欣慰,下令嘉奖,并加速从徐州调运粮草物资,巩固青州新附之地。而在官渡的曹操,接到青州战报,得知临淄陷入僵局,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莫测的笑意。他乐见刘备被拖在青州,更乐见袁谭继续消耗袁绍本就不那么充裕的资源和精神。这为他集中精力,对付眼前最大的敌人袁绍,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青州的战局,仿佛骤然按下了暂停键。临淄城内,袁谭在短暂的松了口气后,是更深重的焦虑,他倚重田丰,却又无法完全信任这位刚直的父亲旧臣,他期盼官渡的父亲能大获全胜,又担心弟弟袁尚在邺城搞鬼。田丰则殚精竭虑,一面加固城防,一面警惕着城内可能因围困松弛而滋生的人心浮动。城外,刘备军大营秩序井然,兵士们操练、屯田,糜兰的算盘拨得噼啪作响,计算着钱粮的消耗与产出,赵云和高顺则磨砺着兵锋,耐心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