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几夜的辗转反侧,泪湿枕巾,姐妹二人最终相拥而泣,继而拭去泪水,做出了决定。乱世之中,她们的命运早已与夫君,与刘备集团紧紧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此事关乎大局存亡,她们不能,也不愿成为夫君的拖累。她们强压下心中万般复杂情绪,反而主动出面,以正室夫人的身份,展现出江东二乔的大家风范与气度,从容不迫地协助操持起纳妾的各项礼仪和准备事宜,安排僻静雅致的院落,准备丰厚的聘礼,约束下人,仿佛一切如常。她们的努力,让糜兰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深深的愧疚。
与此同时,临淄,甄府深处。
甄宓独坐闺房,窗外残雪未消,映衬得她容颜愈发苍白,清减。兄长的书信就放在案头,那力透纸背的字迹,陈说着家族的命运、皇叔的恩典、糜军师的位高权重与年轻有为。她曾是袁熙之妻,享受过袁氏鼎盛时的荣耀,也亲身经历了邺城陷落、夫死家亡的惨痛。那段婚姻,更多是家族联姻的结果,与袁熙聚少离多,感情谈不上深厚,但骤然寡居,身份尴尬,她也曾心灰意冷,只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如今,又一桩婚姻摆在面前,同样无关风月,只关乎利益与生存。嫁与不嫁,由不得她选择。兄长信中那句“家族兴衰,系于妹一身”,如同千斤重担压在她心头。她想起那个传闻中总揽钱粮、神通广大的糜军师,年轻,却已是刘备依仗的臂膀。嫁给他,意味着离开这个埋葬了她过去身份的牢笼,意味着她或许……不必再仅仅作为一个象征性的未亡人存在?兄长信中提及,糜军师知她才能,愿她入门后协助处理事务。这……是真的吗?还仅仅是安抚之词?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案上冰凉的信纸,眼中掠过挣扎、茫然,最终归于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又在那平静深处,燃起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摆脱现状、掌控自身命运一丝可能的渴望。
这一日,蓟城行台与糜兰府邸皆悄然妆点,虽无娶正妻时的喧闹铺张,但府内亦是张灯结彩,红绸隐现。受邀前来的皆是核心文武与部分已明确投靠的河北士族代表,气氛微妙而郑重。
新婚之夜,蓟城糜兰府邸那处精心准备的新院落内,红烛高烧,光影摇曳。糜兰轻轻挑开甄宓头上那方象征性的红色盖巾。烛光下,一张苍白却依旧难掩绝色的容颜映入眼帘,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与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眸子,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墨玉,沉静、幽深,带着经历过巨变的沧桑与一种近乎戒备的疏离。她穿着一身较为素雅的红装,并未过多修饰,却自有一股我见犹怜、又令人不敢轻视的气度。
“夫人。”糜兰温声开口,打破了室内近乎凝滞的寂静,他的目光坦诚而平和,“今日之事,其中缘由之复杂,处境之艰难,想必夫人心中比兰更为清楚。兰已有妻室,此事于夫人而言,更是委屈。兰别无他言,唯有一诺:既入我门,必以礼相待,绝不相负。若夫人之才,果如元皓先生所言,兰必虚席以待,绝不让明珠蒙尘。”
甄宓抬眸,目光与糜兰那清澈而睿智的眼神相遇,她在他眼中没有看到轻视、怜悯,或是占有,看到的是一种平等的审视,一种对“合作伙伴”的期待。她心中那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丝。她微微垂下眼睑,声音清冷,如同玉磬轻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亡国之妇,罪臣之遗孀,得蒙皇叔与夫君不弃,收容于此,已是再造之恩。妾身……别无他求,唯有尽己所能,助夫君处理琐务,以报殊恩。往日种种,已如昨日死。”最后一句,她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决绝。
糜兰深深地看着她,心中亦是复杂难言。他知道,要融化这冰山,赢得这女子的真心信任与辅佐,绝非易事。但他有耐心,也有诚意。“夫人言重了。前尘已逝,来日方长。兰,期待与夫人携手,共赴时艰。”他举起案上早已备好的合卺酒,“此酒,不为旧礼,只为……新生。”
甄宓看着那杯酒,又看向糜兰,沉默片刻,终于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酒杯。两只手臂交缠,酒液微涩,入喉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红烛泪尽,晨曦微露。这一夜,没有洞房花烛的旖旎温情,只有两个被时势推向一起的聪明人,在乱世的洪流中,达成的一项沉重而必要的同盟。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未知的挑战,但也或许,正是在这相互试探、相互依靠的漫长岁月里,能孕育出超越利益与算计的、真正坚韧的情感。对于刘备集团而言,一条深入整合河北力量的关键纽带,就此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