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坡一把火,烧得曹军心胆俱寒,也烧出了樊城军民前所未有的信心。然而,曹仁毕竟是沙场宿将,初期的挫败并未让他失去方寸,反而使他更加谨慎,也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对手的难缠。他不再急于制造大型器械强攻,而是转而采取更消耗、也更稳妥的策略——筑垒围城,断其外援,同时不断派遣精锐部队,轮番至城下挑战,意图通过持续的压迫,寻找守军的破绽,消耗守军的精力与物资。
樊城面临的压力与日俱增。文聘麾下虽多是百战老兵,但兵力有限,经不起无休止的消耗。连日来的守城,滚木礌石、箭矢火油消耗巨大,士兵们也渐露疲态。更令人忧心的是,曹军的水师战船开始在汉水江面游弋,虽然还不敢靠近樊城水门强弓硬弩的射程,但其意图很明显:封锁江面,彻底切断樊城与江夏刘琦之间的联系。
“军师,曹仁这是要钝刀子割肉,困死我们。”文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虑,他指着城外络绎不绝的曹军小队和江面上日渐增多的船只,“我军储备再丰,也难持久。尤其是箭矢,消耗太快,补充艰难。若江路被彻底切断……”
诸葛亮立于城头,目光掠过城下叫嚣的曹军,又投向烟波浩渺的汉水。江风拂动他月白色的衣袂和手中的羽扇,神色却依旧沉静如古井深潭。“将军所虑甚是。被动防守,终是下策。曹仁欲疲我师,我则需以逸待劳,反耗其力。”他羽扇轻抬,指向汉水与樊城之间那片宽阔的、因江水季节性退缩而露出的大片沙洲与滩涂,“彼欲锁江,我则需在此处,立下一道他们绕不过、打不破的屏障。”
文聘顺着望去,那片区域地势平缓,并无险要,疑惑道:“军师之意是?”
“在此布阵。”诸葛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布一座阵,一座足以让曹军步骑水师,皆望而却步的阵。”
接下来的几天,樊城军民目睹了奇异的一幕。每当夜幕降临,便有大批民夫和辅兵在少量精锐士兵的护卫下,悄然出城,并非前往袭营,而是进入那片临江的滩涂沙洲。他们并非挖掘壕沟,也不是修筑营垒,而是在诸葛亮的亲自指挥下,搬运石块、树立木桩、挖掘浅坑、堆砌土垒……动作迅速而有序,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他们仿佛不是在构建军事工事,而是在大地上镌刻一幅巨大而神秘的图案。
白天,这些人便退回城内休息,由另一批人接替。而城头则加强了警戒,严防曹军窥探。偶尔有曹军斥候试图靠近观察,往往会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逼退,或是陷入一些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步步杀机的石堆木桩之中,晕头转向,最终被俘或被杀。
数日之后,当晨雾散去,曹仁在中军大帐接到斥候急报,称樊城临江之地,一夜之间仿佛凭空多出了一片“石林”时,他亲自策马前出观察。
只见那片广阔的滩涂上,果然矗立起无数高低错落的石堆、土垒,其间掺杂着削尖的木桩,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隐遵循着某种玄奥的韵律。石垒之间,通道蜿蜒曲折,时宽时窄,毫无规律可言。整片区域笼罩在一片若有若无的雾气之中,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人声马嘶,仿佛一片死寂的远古遗迹。
“这是……何种阵势?”曹仁身边的一员副将疑惑道,“似是乱石堆,却又不像……”
曹仁眉头紧锁,他博览兵书,见识过各种阵图,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布置。它不像常见的方阵、圆阵、雁行阵,没有明确的旌旗指挥节点,没有暴露在外的兵力核心,就像一片天然生成的迷宫。“故弄玄虚!”曹仁冷哼一声,心中却不敢大意,“派一队斥候进去探探虚实!再令五百步卒,结阵缓进,看看文聘到底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