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京城。
那场几乎毁天灭地的浩劫似乎已经远去,只有斑驳的宫墙和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焦糊味,还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
然而,对于大周的权贵们来说,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太和殿。
这座代表着大周最高权力的殿堂,此刻正上演着一出极为荒诞的戏码。
原本应该坐在龙椅上的,是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顾安。他穿着明显不合身的、临时改小的龙袍,小脸煞白,两只脚悬空晃荡着,眼神里满是惊恐,像只受惊的小鹌鹑。
而在丹陛之下,跪满了黑压压的一片朝臣。
三天前,他们还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地窖里,或者在城门口哭爹喊娘。现在,危机一解,他们就像闻到了腥味的苍蝇,一个个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地跳了出来。
“……太后娘娘(指灵素,虽然未正式册封,但众人以此试探),如今叛乱已平,妖邪已除,乃是天佑大周!”
跪在最前面的礼部尚书钱谦,此刻早已没了之前吃那“半颗解药”时的狼狈,他挺直了腰杆,声音洪亮,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规矩!”
“……如今新君年幼,尚未启蒙。而灵姑娘您……虽然救驾有功,但终究是外姓女子,且无名分。若是长期把持朝政,居住深宫,恐怕……难以服众啊!”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
先是捧杀,肯定你的功劳;接着讲规矩,摆祖制;最后图穷匕见——你该交权滚蛋了。
随着钱谦的话音落下,身后的百官纷纷附和。
“……臣附议!后宫不得干政,此乃祖训!”
“……臣闻灵姑娘乃是江湖神医,这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怕是不适合姑娘清修。”
“……请姑娘为了大周江山,为了新君清誉,早日归隐山林,我等必为姑娘立生祠,世代供奉!”
好一招“卸磨杀驴”。
仗还没打完几天,这群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救命恩人赶走了。在他们看来,灵素虽然厉害,但毕竟是个女人,是个大夫,不懂政治,只要拿“祖制”和“大义”压她,她肯定会知难而退。
龙椅旁,设了一张紫檀木的太师椅。
灵素并没有穿什么凤袍霞帔,依旧是一袭素净的白衣,手里端着一盏热茶,轻轻撇着浮沫。
她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站在她身后的阿木,手按在刀柄上,猩红的眼眸微微眯起,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弥漫开来。
“……怎么?这位壮士还想在金殿之上动武不成?”
一名御史看到阿木的动作,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指着阿木的鼻子骂道:“……粗鄙武夫!这里是朝堂!是讲理的地方!难道你们想学那些乱臣贼子,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这顶帽子扣得极大。
如果是普通的武将,恐怕早就被这群文官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但灵素只是轻轻放下了茶盏。
“……当。”
瓷杯碰触桌面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一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原本喧闹的朝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灵素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义愤填膺的脸庞。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看一群……病人。
“……钱大人。”
灵素淡淡地开口。
“……臣在!”钱谦昂着头,虽然心里有些发虚,但仗着身后有百官支持,还是硬着头皮应道。
“……你刚才说,我不懂规矩?”
“……臣……臣是说,祖制不可废……”
“……好一个祖制。”
灵素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随手翻开了一页。
“……宣德三年,南方水患,朝廷拨银三百万两赈灾。钱大人时任户部侍郎,经手银两八十万,实发……三十万。”
“……剩下的五十万两,据说是……被水冲走了?”
轰!
这句话一出,钱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这可是绝密的陈年旧账!当年先帝都查不出来的烂账,她怎么会有记录?!
“……你……你血口喷人!”钱谦色厉内荏地吼道。
“……别急,我还没说完。”
灵素手指继续往下划,“……这五十万两,其中二十万两进了京城‘醉红楼’花魁的赎身钱,三十万两……买通了当时的吏部考功司,为你换来了如今这个尚书的位子。”
“……钱大人,这,是不是祖制?”
“……这……”钱谦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浑身哆嗦成一团。
周围的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这哪里是太后听政?这分明是……阎王点卯!
“……还有你,赵御史。”
灵素的目光移向那个刚才骂阿木最凶的御史。
“……臣……臣一生清廉,两袖清风!你休想污蔑老夫!”赵御史梗着脖子,但声音已经在发颤。
“……你是清廉。”
灵素点了点头,“……但你有个好儿子。仗着你的名头,在城外圈地千亩,打死佃户三人,逼良为娼五人……这些事,你这个当爹的,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我……”赵御史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李大人,去年修缮皇陵,你贪墨了汉白玉石料三千方……”
“……孙大人,你为了纳妾,逼死原配发妻……”
灵素的声音不大,语速不快,每念到一个名字,就像是宣判了一个人的死刑。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殿之上,已经跪倒了一大片。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忠臣良将”们,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有的在磕头求饶,有的已经吓尿了裤子。
这本册子,是灵素让“听风阁”连夜整理出来的。
这二十年来,听风阁不仅在收集江湖情报,更是在收集这朝堂之上的每一个肮脏角落。
这就是情报的力量。
这就是……降维打击。
“……怎么不说话了?”
灵素合上册子,目光清冷地看着下方。
“……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不是要跟我讲规矩,讲祖制吗?”
全场死寂。
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灵素站起身,缓缓走下丹陛,来到了那个还在发抖的小皇帝顾安面前。
她蹲下身,视线与顾安平齐。
“……陛下,你看清楚了吗?”
灵素指着那些跪在地上的大臣,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