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具尸体整齐地排列在矿场空地上,盖着脏兮兮的白布。我站在旁边,八月的太阳烤得我头皮发烫,却驱散不了骨子里的寒意。白布下露出的一只手上还攥着矿灯,指缝里塞满了煤灰。
是赵铁柱、王大山和李有才。老马递给我一份名单,声音压得很低,都是昨天新来的。
我接过名单时,注意到老马的手很干净——太干净了,指甲缝里一点煤灰都没有,像是特意洗过。这个细节像根刺扎进我的眼睛。
他们为什么去废弃巷道?我问,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老马避开我的视线:可能是...想多挖点煤吧。那边偶尔能捡到漏。
一阵风吹来,掀开了盖在赵铁柱脸上的白布。他的眼睛半睁着,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我认得那种表情——去年我在县城医院见过一个跳楼自杀的人,也是这样的笑容。
家属通知了吗?我机械地问。
赵铁柱家里就一个老娘,王大山有个老婆和两个孩子,李有才...老马顿了顿,他老婆跟人跑了,剩个瘫痪的老爹。
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我胸口。三户人家,都和张家一样穷得叮当响。我的胃里翻涌起一阵酸水,想起昨天李秀兰跪地磕头的样子,想起那十万块钱。
按标准,每人三万。我说。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周围几个帮忙抬尸体的工人突然停下动作,互相交换着眼色。那眼神让我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饿狼——计算、等待、蓄势待发。
老马清了清嗓子:陈老板,昨天张家...
特殊情况。我打断他,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张德顺在我矿上干了五年!
沉默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一个年轻工人突然冷笑了一声,被老马瞪了一眼后低下头。但那一瞬间的笑声已经足够让我毛骨悚然——那里面没有悲伤,只有嘲讽。
我逃回办公室,锁上门,从抽屉里摸出半瓶白酒灌了两口。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脑海里那些画面:张德顺被压碎的上半身,赵铁柱诡异的笑容,工人们闪烁的眼神...
电话突然响起,我吓得差点摔了酒瓶。是买家刘老板,说想尽快签煤矿转让合同。
明天,就明天!我对着话筒喊道,声音嘶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挂掉电话,我瘫在椅子上,盯着墙上的安全规章发呆。第一条就是禁止进入废弃巷道,用红笔圈了出来。我记得这是上个月安全会议后老马贴上去的。
窗外传来工人们的窃窃私语。我悄悄拉开一条窗帘缝,看到五六个工人围在一起,老马站在中间说着什么。一个瘦高个突然抬头看向我的窗口,我赶紧缩回身子,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