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的感官变得异常迟钝,却又似乎能捕捉到一些别的东西。
我好像听到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的、哭泣和吟唱交织的声音,像是哀乐。
我好像闻到更浓郁的香烛和纸钱燃烧的味道。
我好像看到…一面斑驳的、带着湿气的灰墙…就像那家网店商品图片里的背景…
还有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长衫的佝偻背影,正站在灰墙前,似乎在欣赏着什么…
“…时辰到了…”
一个极其苍老、沙哑、像是从喉咙里摩擦出来的声音,幽幽地、贴着我耳朵响起。
我甚至无法分辨那是真实的声音,还是我即将彻底崩溃的意识产生的幻觉。
领口那枚骨质的盘扣,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自己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阴森的青绿色幽光,映照出那个扭曲的“锁魂”符印。
它终于,彻底锁死了。
最后一丝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我感觉到一只冰冷、僵硬、仿佛只剩下骨头的手,轻轻握住了我同样冰冷僵硬的手腕。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永恒的冰冷和寂静。
……
……
……
不知过了多久。
灯光猛地亮起。
刺眼的光线让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潇潇?潇潇!你怎么样?”林月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惊恐和不确定。她似乎摸索着找到了墙壁开关。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光线刺得眼睛有些疼。
我发现自己依然坐在客厅的地板上,靠着沙发。林月瘫坐在不远处,脸上毫无血色,满脸泪痕,正惊恐万状地看着我。
“灯…灯怎么又亮了?”她颤抖着问,似乎刚才那段时间的黑暗和寂静,对她来说也同样恐怖。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身上,那件浓郁血红色的寿衣,依旧还在。光滑,平整,没有一丝褶皱,完美地贴合着我的身体,仿佛它生来就在那里。
手臂上、腰腹间,那些紫红色的恐怖勒痕依旧清晰可见,像是一种永恒的烙印。
皮肤下的蠕动感消失了,那些扭曲的皮下纹路似乎也固定了下来,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图案。
冰冷的束缚感依旧存在,但并不再增强,仿佛已经达到了某种平衡。或者说,我已经习惯了这种被紧紧包裹、被束缚的感觉。
那股陈腐的死亡气息,似乎也淡了一些,或许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它。
又或者,它已经由外而内,彻底浸润了我。
“潇潇?”林月见我久久不语,眼神直勾勾的,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试探着向我靠近一步,“你…你感觉怎么样?那衣服…”
我抬起头,看向她。
动作有些缓慢,有些僵硬,脖颈处的盘扣似乎不再那么紧勒,但它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个部分,一个无法移除的枷锁。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为我担心受怕、涕泪交加的闺蜜。
我的心里,似乎应该充满恐惧、绝望、感激或者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是…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我的内心一片平静。一种死寂的、冰冷的、没有任何波澜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都已经被这件血红的寿衣吸收殆尽,或者随着刚才那阵黑暗,被彻底锁死在了某个未知的深渊。
我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和刺痒,只有一种深沉的、无处不在的冰冷和僵硬。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话。
发出的声音,却是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带着一丝奇怪腔调的、平直而毫无起伏的沙哑声音。
“我…很好。”
林月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比之前所有恐怖事情加起来更让她惊骇的东西。她看着我的眼神,不再是看着闺蜜的眼神,而像是在看一个…披着好友皮囊的、完全陌生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存在。
她惊恐地、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我没有再说话。
只是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客厅墙壁上那面巨大的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一个穿着血红殓袍的年轻女人。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无物,黑发凌乱地披散着。她的身体被完美的包裹在浓烈的红色之中,每一寸曲线都被勾勒,那红色红得那么正,那么沉,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
华美,精致,却死气沉沉。
像一具刚刚被打理好的、等待入殓的年轻遗体。
镜中的“我”,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僵硬而诡异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我静静地看着。
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被永恒锁在这片血红之中的身影。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而我的世界,已经陷入了永夜。
寿衣在身,锁魂入骨。
它,再也脱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