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第192天 招弟(1)(1 / 2)

2025年11月15日, 农历九月廿六, 宜:嫁娶、开光、出行、解除、出火, 忌:置产、安床。

我叫招弟。

这个名字是奶奶叫开的。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娘……娘当时抱着我,眼泪滴在我皱巴巴的小脸上,烫烫的。

我们住在云南的一个山洼洼里,房子是阿爹和他兄弟一起盖的,木头和土坯混着,冬冷夏热。窗外总是有厚厚的绿,山是绿的,树是绿的,连空气好像都带着一股青苔的、湿漉漉的绿味儿。我很怕那种看不到边的绿,总觉得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在偷偷看着我们家,看着我。

我知道我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或者说,我不该是个女孩。

阿奶说,我们老陈家不能断了香火。阿爹是独苗,到了他这里,必须生个男娃。

可是娘先生了我姐姐,盼弟。名字挺好听,可没盼来弟弟。隔了两年,又生了我,招弟。

结果,我还是个妹妹。

阿奶的脸,从我记事起,就是一块僵硬的、布满皱纹的石头。她很少对娘笑,更少对我和姐姐笑。她的眼睛像两枚生锈的钉子,看着娘的时候,像是要把娘钉在墙上;看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像被山里的凉风钻透了骨头。

阿爹呢?阿爹总是沉默的,像屋后那头老水牛,只知道低头干活,犁地、砍柴、伺候那几亩薄田。他累了回来就喝酒,那种自家酿的、味道很冲的包谷酒。喝多了,他会看着我和姐姐叹气,那叹气声沉甸甸的,压得我小小的胸口发闷。

娘……

娘是家里最忙的人,也是脸色最苍白的人。她要做饭、洗衣、喂猪、收拾屋子,还要伺候阿奶和阿爹,照顾我和姐姐。她的腰好像总是直的,微微弯着,像一根承受了太多重量的细竹子。她偶尔会偷偷抱我,用她粗糙却温暖的手摸我的脸,嘴里哼着听不清词的山歌。那是我最安稳的时候。

可是,最近不一样了。

娘的肚子又大起来了。

阿奶盯着娘的肚子,眼神不再是钉子,而变成了一种混合着焦灼和期望的火苗。她找来了村子东头的王婆子,据说她会摸胎,一摸就知道是男是女。

王婆子来的那天,屋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草药味。她那双干枯得像鸡爪子的手,在娘圆滚滚的肚皮上摸了很久,很久。我躲在门缝后面偷看,看见王婆子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阿奶脸上的火光,一点点熄灭了。

“像是……还是个女娃。”王婆子的声音沙哑,像夜猫子叫。

阿奶没说话,猛地站起来,一脚踢翻了脚边的小板凳,回了自己屋,“砰”地关上了门。

那声关门声,像一块巨大的冰,砸进了我们这个本就寒冷的家。

从那天起,家里的空气好像冻住了。

阿爹喝酒更凶了,眼神浑浊,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对着娘吼叫。

阿奶则彻底不跟娘说话了,吃饭时把碗筷摔得砰砰响。她看娘的眼神,不再是厌恶,而是……一种让我害怕的东西,我说不清楚,就像山里人看着一头不能下崽的母畜。

娘变得更沉默了,脸色也更苍白。她常常一个人发呆,摸着肚子,眼神空空的,不知道在看什么。有时候,我会发现她在偷偷抹眼泪。

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山里的绿变得更深,更暗,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蹲在院子里玩泥巴,用湿泥巴捏小碗。姐姐在屋里写作业,阿爹出去了,阿奶在隔壁和几个老太太嘀嘀咕咕。

娘坐在门槛上,做着针线活,是在给未出生的妹妹做小衣服。她的动作很慢,一针,一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