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第200天 树洞(1)(2 / 2)

画着画着,我的目光落在了一棵格外粗壮、苍老的槐树上。它的主干上,有一个非常大的树洞,不像其他树洞那样规则,边缘扭曲,内部深邃,黑黢黢的,仿佛通往树心,或者更深的地方。站在这树洞前,没来由地,我感到一丝寒意,比这冬日的风更冷,直往骨头缝里钻。

运城是关公的故里。忠义仁勇的关公形象,早已融入这座城市的血脉。看着这个巨大的、带着某种庄严和神秘感的树洞,一个想法跃入脑海——何不在此画一幅关公像?

这像是一种召唤,又像是一种…契合。

我开始调配更浓重的色彩:象征忠义赤诚的红色,代表威严庄重的黑色和金色。当画笔触及那深邃的树洞边缘时,我清晰地感觉到,笔下的触感似乎与其他树洞不同。这里的木质更…更“紧密”?或者说,更“饥渴”?颜料渗透进去的速度仿佛更快,那黑暗的中心,像在主动吸纳着色彩。

我甩甩头,把这怪异的感觉归咎于天气太冷和自己过于专注。

凝神静气,我开始勾勒。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一笔一画,关公那威严又不失悲悯的面容,渐渐在树洞中显现。我用红色渲染他的面庞和战袍,用黑色强调他飞扬的长髯和盔甲的轮廓,最后用金色点缀战袍的纹路和那把想象中的青龙偃月刀的寒光。

这幅画耗费了我最多的心神和时间。当最后一笔落下,夕阳的余晖正透过光秃的枝桠,斜斜地照在树洞上。颜料未干,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湿漉漉的、异样的光泽。画中的关公,眉眼低垂,仿佛在凝视着树洞深处,那目光竟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他不是画在树洞表面,而是守护在某个深渊的入口。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惊叹声此起彼伏。

“关公!是关老爷!”

“画得真精神,跟活的一样!”

“这小伙子有想法,给咱运城长脸!”

得到乡梓的认可,我心里暖烘烘的,之前的疲惫和那丝莫名的寒意都被冲淡了。一天下来,我完成了五六幅树洞画,从可爱的小动物到威严的关公,这条原本普通的街道,似乎真的因为这些小小的点缀而焕发了不一样的活力。看着自己的作品,一种由衷的成就感包裹着我。这是自费的创作,没有报酬,但路人们的笑容和赞赏,就是最好的回馈。

我收拾好画箱,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走出几步,鬼使神差地,我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幅关公树洞画。

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山头,天色迅速暗沉下来。街道两旁的路灯尚未亮起,那一段路陷在昏昧的暮色里。唯有那个树洞,仿佛自身在散发着微光?不,是残留的颜料反射着城市遥远的天光,形成了一种微弱的、绿莹莹的错觉?

我眨了眨眼,定睛看去。树洞依旧是那个树洞,关公像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丹凤眼的线条,似乎比我离开时…更上挑了一些?那眼神不再仅仅是悲悯和威严,似乎多了一丝…凌厉?甚至是…凶戾?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尘,打在脸上,生疼。我打了个寒颤,紧紧握住画箱的背带。

是光线变暗造成的错觉吧。一定是的。

我转过身,加快了离开的脚步,不再回头。但背后,那树洞的方向,仿佛有无数道目光,来自松鼠、狐狸、雏鸟…以及那位赤面长髯的神只,无声地烙印在我的脊梁上。

法律?规定?那时的我,全然沉浸在创作的喜悦和轻微的、自我安慰的不安中,完全没想到,第二天,真正的麻烦会循着颜料的气息,找上门来。而比麻烦更深的,是那树洞深处,似乎被我笨拙的笔触惊醒的…某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