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氛围像退潮的海水,迅速从厂区撤离。返乡的工人们带着家乡的特产和尚未消散的年味,陆陆续续回到了岗位。车间里重新变得拥挤和喧嚣,那短暂的空旷和宁静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流水线依旧,日子照常。强子依然是那个效率之星,动作稳定而精准。只是经过春节的沉淀,他眼神里那份探索的光芒更加清晰了些。他开始有意识地利用休息时间,凑到维修台附近,看老李他们处理一些简单的故障,默默地记下步骤和要点。
这天上午,线上来了几个新面孔。人事部的文员领着他们,像展示物品一样,挨个分配到不同的工位。他们大多很年轻,脸上带着初入社会的青涩、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穿着自己的衣服,与周围统一的灰色工衣格格不入。
“暑假工。”旁边的胖子低声对强子说,“每年都这样,学生娃出来赚点学费零花钱,干一两个月就走。”
强子看着其中一个被分配到他对面产线的男孩。个子不高,瘦瘦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有些茫然,不停地推着眼镜,似乎不适应车间里嘈杂的环境和浓重的金属气味。他被安排在一个插件工的岗位上,需要将几种不同的电子元件快速准确地插到电路板的指定位置。
线长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那男孩手忙脚乱地拿起元件,对照着样品和图纸,动作生疏而僵硬。流水线可不会因为他是新手而放慢速度,板子无情地流淌过来,他往往一个还没插好,下一个已经流到面前,急得他额头冒汗,眼镜都滑到了鼻尖。
“喂!快点!后面堵住了!”他下游的焊锡工不耐烦地催促道。
男孩更加慌乱,手一抖,一个元件插歪了,他想拔出来重插,却笨拙地将旁边的元件也碰倒了。
“怎么搞的!不良品!”负责品检的阿姨立刻发现了,皱着眉头将那块板子扔进了红色的不良品框。
男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强子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仿佛看到了几个月前的自己。那个同样手忙脚乱、同样被呵斥、同样因为一个不良品而羞愧难当的新人。只是这个男孩看起来更稚嫩,更无所适从。
中午在食堂,强子又看到了那个男孩。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低着头,机械地扒拉着餐盘里的饭菜,显得孤零零的。周围是成群结队、大声谈笑的老工人,他像是误入鹤群的小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