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金链断裂的阴影,并未因兄弟们的力挺而完全散去。它像厂房角落里挥之不去的霉味,潜藏在每一次呼吸里。现实的窘迫,开始悄无声息地侵蚀着每个人的生活。
胖子是最先撑不住的。他饭量大,以前在厂里,每顿都得有荤有素,米饭管够。现在,为了省下每一分钱投入生产,大家的伙食标准一降再降。早餐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和干硬的馒头,中午和晚上大多是清水煮面条,偶尔飘着几片菜叶,油星都难得一见。
强子注意到,胖子最近干活时,肚子时常发出响亮的咕噜声。有两次,在搬运材料时,胖子的脚步明显有些发虚,额头上渗出的是冷汗而不是热汗。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插科打诨,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嘴唇因为缺乏油水而有些起皮干裂。
这天下午,胖子的手机响了。他走到厂房外面去接,声音压得很低,但强子还是隐约听到了几句。
“……爹,我知道……腰还疼不?……钱……再等等,厂里最近……快了,等下个月……”胖子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窘迫和安抚。
挂了电话,胖子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走回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啥事,家里问问。”
强子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知道,胖子的父亲腰不好,干不了重活,就指望胖子每月寄钱回去买药、维持家用。
老赵也变得愈发沉默。他抽烟的频率明显高了,常常一个人蹲在厂房门口,对着远处发呆,烟雾缭绕中,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愁绪。强子有一次半夜起来,看见老赵就着月光,反复看着一张磨损严重的照片,照片上是他穿着校服的儿子。老赵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就连阿梅,也开始极致地节俭。她不再购买任何个人用品,洗得发白的工装穿了又穿。负责采购食材时,她会为了几毛钱和小贩磨上半天,每次提回来的,都是最便宜、最耐放的蔬菜。
压力,不仅是账本上冰冷的数字,更是每个人脸上日渐加深的疲惫,是家里那通欲言又止的电话,是深夜无法排遣的叹息。
然而,就在这看似无解的困局中,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降临。
这天傍晚,强子收到了一条银行到账短信。他疑惑地点开,是一个陌生的账户转来的三千块钱。附言只有简单朴素的几个字:“儿,先用着。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