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最终锁定……山海……愿火种不灭……”】
【代价是巨大的。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飞速消散,不仅仅是肉体,连同大部分的意识、情感、甚至是对“自我”的认知,都在剧烈的时空摩擦与“归墟”力量的残余侵蚀下归于虚无。但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前,她用最后残存的力量,做出了两个决定:一是将那块因承载了太多而变得异常沉重、甚至开始自发吸引周围时空能量、可能暴露坐标的“原始档案骨片”的大部分核心信息剥离出来,将其与自身最后的不灭意志、以及对“归墟”本质的警惕与对抗信息,一同封入了脚下这片刚抵达的、能量属性相对阴性能隔绝探测的冥土边界。二是以自身即将玉化的残骸为基,引动此地残留的冥河源初气息,奇迹般地滋养出了那截恰好能绝对隔绝一切能量、信息、因果,完美避免“骨片”残留信息被“归墟”追踪感知的“无魂之木”。】
【她看着自己的血肉消融,骨骼在冥河气息与自身执念下逐渐变得温润如玉,看着那截漆黑的木杖从虚无中生长、最终被自己冰冷的骨掌紧紧握住,意识不可逆转地沉入永恒的、冰冷的黑暗。最后的一缕念头,并非对死亡的恐惧,也不是对牺牲的悔恨,而是一种跨越了时空的、微弱却坚定的期盼:“希望……后来的‘我’……能做得更好……走得更远……”】
所有的意念碎片在瞬间灌注完毕,那前世的虚影如同完成了最终的使命,对着今生的苏弥,露出了一个极淡、却带着无尽托付与释然的微笑,那笑容仿佛在说:“现在,轮到你了。”随后,虚影彻底消散,化为点点晶莹的荧光,融入了那乳白色的光晕之中,不再有任何痕迹,只留下那具依旧坚守的骸骨,诉说着曾经的悲壮。
“噗——”苏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全靠抓住箱子的手臂支撑才没有完全瘫倒。不仅仅是精神力透支,更是那跨越生死的记忆共鸣与情感冲击,那亲手剥离记忆的剧痛、那孤身坠落的绝望、那最后时刻的牵挂与期盼,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她今生的灵魂上,远远超出了她此刻所能承受的极限。她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仿佛要碎裂的灵魂。她终于明白,脑海中那块冰冷的空洞,并不仅仅是因为忘川石献祭了“录取通知书狂喜”,更深层的原因,或许早在她“诞生”之初,她的灵魂本源,就继承自一个为了文明存续而自愿变得“残缺”的前世!那份缺失,是铭刻在存在根基上的!她继承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一段记忆,更是一份早已写就的、沉重到足以压垮星辰的宿命与职责!
“苏弥!”雷烬惊呼,想要上前搀扶,却被脚下更多如同毒蛇般窜出的、带着腐蚀性粘液的菌藤死死缠住右腿,他怒吼着用暗金左臂将其斩断,却一时无法脱身。他看着苏弥吐血,看着她眼中那巨大的痛苦与茫然,心中那股因遗忘仇恨而空落落的地方,突然被一种新的、灼热的焦急与保护欲所填满。他不知道什么前世今生,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快要倒下的女人,是他的同伴,他得做点什么!
陆离眼中的数据流在接收完所有意念碎片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那幽蓝的光芒仿佛凝固成了冰,随即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乱风暴!“错误!逻辑核心与底层历史数据严重冲突!无法解析‘观测者悖论’!定义:当前个体苏弥与历史牺牲个体苏弥,生命波纹同源度百分之九十二点七,灵魂基底连续性存在确认……但时间线序列……因果链逻辑……存在无法调和的矛盾!警告!核心数据库遭到未知历史数据冲击……‘我’……在历史碎片中……存在?‘我’是谁?我的记忆……我的初始指令……数据库深层封锁区域‘零号档案’关联协议……遭到剧烈干扰……拒绝访问!拒绝解析!”他周身的能量微光疯狂闪烁、明灭,甚至外壳接缝处都冒出了细微的电火花和一丝焦糊味,显然这触及了他存在核心的秘密,引发了系统性的逻辑崩溃与数据风暴危机。他抱着头,金属身躯微微颤抖,发出不正常的嗡鸣。
“三十秒!高级守卫已突破最后一道屏障!能量反应等级……极高!检测到多重空间锁定力场!目标……我们所有人!”陆离强行压制住系统的紊乱,声音带着尖锐的电子杂音和断续,发出了最后的、如同丧钟般的警告。通道入口处,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几个异常高大、覆盖着流线型暗紫色生物装甲、关节处延伸出骨刺、眼部闪烁着狰狞实质红光的熵使身影,它们手中持有的不再是能量鞭,而是如同活体器官般搏动、前端凝聚着足以湮灭物质的暗红色能量球的诡异武器!它们冰冷的视线,已经跨越空间,牢牢锁定了裂谷底部的众人,以及那散发着诱人纯净波动的无魂之木!
时间,只剩下最后几十个心跳!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希望就在眼前,那截无魂之木静静躺在“前世”骸骨的掌中,是引导忘川石净化之力、避免反噬吞噬苏弥的唯一希望。但获取它的代价,竟是……摧毁“自己”前世的遗骸?那具承载了悲壮牺牲、跨越万古坚守、刚刚将沉重如山的真相与责任托付给她的……“自己”的尸骨?这简直是对牺牲者的亵渎,是对过往一切的否定!
苏弥艰难地抬起头,抹去唇边不断溢出的血迹,目光再次落在那具如玉的骸骨上。这一次,她的眼中不再是纯粹的震撼与茫然,而是充满了无比复杂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情绪——有对前世“自己”那孤绝勇气与巨大牺牲的深切悲悯与锥心刺骨的敬意,有对自身命运被如此残酷安排的愤怒与不甘,有对必须亲手破坏这份万古坚守的痛苦与挣扎,更有一种……仿佛源自血脉灵魂最深处、无法斩断、无法推卸的责任感在疯狂滋生、咆哮!
她看到那前世的骸骨,即便在意识彻底消散后,依旧保持着守护的姿态,那紧握无魂之木的手骨,是如此的坚定,仿佛在诉说着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执念——阻止“归墟”,守护希望。
泪水混合着血污,在她苍白如雪的脸颊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如同血与泪的挽歌。但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咬住了早已破损的下唇,直到尝到更浓郁的铁锈般的血腥味,用这极致的痛楚来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她明白了。
从她“诞生”,或者说“继承”了这份残缺灵魂与这沉重使命开始,就没有别的选择。牺牲,早已刻入了她的灵魂蓝图。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每一丝气力,试图站稳。目光扫过旁边仍在与菌藤和自动化单位浴血奋战、浑身布满伤口与粘液、却依旧试图向她靠拢的雷烬;扫过系统濒临崩溃、冒着电火花、却依旧在强行运算、试图寻找一线生机的陆离;扫过裂谷上方那数千个孢囊中仍在被贪婪抽取魂能、无声哀嚎的痛苦亡魂;最后,再次定格在那截漆黑的、象征着“空无”与“希望”的无魂之木上。
她的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带着仿佛千钧的重量,不是伸向那截近在咫尺的木杖,而是……伸向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得自钟山烛龙的逆鳞正在前所未有地发烫,仿佛与那无魂之木,与那前世的执念,与这片冥土的死寂规则,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关乎“时间”与“存在”的奇妙呼应。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被痛苦与责任充斥的脑海中,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