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迟来的潮水(2 / 2)

小敏攥着被染红的衣角,连夜从厂里赶回家。推开家门时,苍白的灯光顺着她的发梢淌进堂屋,母亲正在灶台前揉面,面团在案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娘……”她的声音像被露水打湿的柴草,“我来了……和她们一样。”母亲手里的擀面杖“咚”地砸在案板上,面粉腾起的白雾里,小敏看见母亲鬓角的白发在灯光里颤动。粗糙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带着面团的温热往自己脸上贴,“都怪娘……瞎琢磨……”母亲碎成絮的声音里,藏着十年如一日的愧疚。

即便母亲逢人就说“俺闺女是正常的”,可根深蒂固的愚昧让流言难以消散。媒人躲着她家走,背后的闲言碎语像蛛网,牢牢困住了小敏的姻缘。“都这么些年才来,谁知道真的假的”“这岁数早成老姑娘了”,这些话语像无形的枷锁,让一个本该自由绽放的生命,在偏见中艰难生长。

一晃眼,小敏就到了30岁,才等来邻村陈默的提亲。洞房里,小敏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槐树叶,“我、我是正常的……”却被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按住肩膀。陈默掌心的薄茧擦过她锁骨,像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知道。”他的声音像晒暖的棉絮,“俺瞅见过你给王婶家闺女扎头绳,手那么巧,咋会不正常。”

眼泪突然决堤。那些被流言腌渍的岁月,那些在裤腰里收紧又放松的日夜,此刻都在这声“知道”里化成了春水。第二天一早,陈默梗着脖子对婶子们喊:“俺媳妇正常!”声音撞在青石板上,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小敏躲在门后,看着窗台上昨夜被泪水洇湿的喜帕,突然觉得灯光都变得柔和起来。

两个闺女相继出世时,村子里的碎嘴婆娘又开始嘀咕“陈家断后”。直到后来生下小儿子,小敏抱着襁褓站在院门口,看着陈默挑着水担哼着小调进门,桶里的水花在灯光下晃碎了满院光影。她忽然想起那年在工厂厕所,那朵迟开的“花”如何在苍白的灯光下绽放,原来有些潮汐,终究会穿过漫长的冬夜,在某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漫过干涸的河床。

如今,小敏坐在门槛上缝书包,最小的儿子趴在她膝头数针脚。屋内的灯光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春风掀起门帘,檐下的铜铃轻轻摇晃。她摸了摸腰间宽松的布带,忽然笑出了声——那些被愚昧伤害的岁月,终究被爱与时间治愈。可回想起往事,她仍会叹息:若不是无知作祟,一个女孩又何需经历这般漫长的煎熬?愿往后的日子,再无偏见遮蔽双眼,再无愚昧成为伤人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