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裂痕》

孙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是在七岁那年的夏夜。同村的男孩子们脱了褂子、褪下裤子，一个个光着屁股往河里扎，水花溅起的笑声震得柳树叶沙沙响。他被两个半大的小子按在柳树下，正使劲拽他的裤腰，他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哭喊——不是怕痒，是那瞬间的恐慌像针扎进了骨头里。

月光淌过他蜷曲的脊梁，把腹股沟那片模糊的轮廓照得发白。既不是同伴们紧实利落的线条，也不像姐姐们穿花裤时露出的柔和曲线，那片混沌的轮廓在月光下像块没捏成型的泥坯，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怪物！”不知是谁在树枝后喊了一声，紧接着，石子就像骤雨般砸过来。他顾不上提裤子，两手胡乱抓着裤腰往玉米地窜，叶片在胳膊上划出一道道血痕，血珠混着汗水往下淌，滴在刚翻过的泥土里，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那天晚上，他躲在玉米秸秆堆里，听见父亲在田埂上唤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被领回家时，父亲蹲在灶台前抽了半宿旱烟，火星在黑暗里明灭。“你生下来那天，我就瞅着不对劲。”父亲的声音像被露水打湿的柴火，“可我总盼着，等你长大会自己变过来……”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又磕，没再说下去。

十四年来，孙家的土坯房总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姐姐们出嫁后，西厢房就空了，只剩孙岩一个人睡，被褥常年带着淡淡的霉味，像被遗忘在角落的旧物。他学会了把手背在身后走路，像村里媳妇们那样用指节抵着腰，说话时细声细气，可拾柴时能扛起比同龄男孩更重的捆子——就像地里的野草，看着柔弱，根却扎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