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亲爱(1 / 2)

《灶台上的冷馒头》

七岁那个夏夜的月光,总带着股玉米叶的腥气。孙岩蹲在灶台角落,手里攥着半个冷馒头,碱面没揉匀的硬块像小石子,硌得牙床一阵阵发麻。灶膛里的火星早熄透了,只有铁锅底部还留着点余温,他把冻得发僵的手指贴上去,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堂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闷雷滚进了狭小的土坯房。孙岩的肩膀猛地一缩,馒头差点从手里滑出去。是酒坛摔碎的声音,他太熟悉了——父亲的旱烟杆敲桌角是声,母亲纳鞋底的线穿过布层是声,而这种脆生生的碎裂声,总跟着父亲红透的眼睛和涨粗的脖子。

他屏住呼吸,听见父亲粗重的喘息撞在墙上,又弹回来砸在自己耳朵里,像头被关进笼子的野兽在挣扎。以往这时候,刻薄的咒骂该像冰雹似的砸过来了——不如淹死在尿桶里——这些话他听了七年,早就像锅台上的油污,结了层硬壳。

可今晚不一样。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门缝里渗进来,黏糊糊的,像屋檐下融化的冰棱。孙岩悄悄挪到门后,借着灶膛透出来的微光,看见门板上那个破洞——是去年冬天父亲摔扁担砸出来的,边缘还留着木头的毛刺。

他把眼睛凑过去。

父亲背对着他蹲在地上,脊梁骨绷得笔直,却又在微微发颤,像根被狂风压弯的扁担。昏黄的油灯从梁上垂下来,把他的影子钉在土墙上,那影子抖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父亲的两只手使劲抹着脸,巴掌大的粗粝手掌蹭过脸颊、额头、下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脸上刮下来。可那些顺着指缝滚出来的泪珠子,怎么也刮不掉,砸在满地的碎瓷片上,混着泼洒的酒液,在灯光下闪闪烁烁,像谁把星星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