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胎药》
秋雨敲着窗棂的时候,老赵媳妇的肚子已经挺得像口小瓮。炕梢堆着刚拆洗的尿布,蓝布的,红布的,都是前两胎闺女用过的旧物。老赵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眉间拧成疙瘩的褶子。
“村西头王瞎子说了,”他猛吸一口,烟杆在鞋底磕得邦邦响,“那转胎药得用头伏的艾草、霜降的桑皮,再配上男童的晨尿熬,喝够七七四十九天,保准把丫头片子转成带把的。”
媳妇攥着衣角没敢接话。第三胎刚落地那会儿,也是这样的秋雨天。孩子哭声还没稳,老赵就裹了块破棉絮把她往竹篮里塞。“计划生育的明天就来抄家,”他眼睛红得像兔子,“留不得,留不得。”她追着竹篮跑到村口老槐树下,看着他把孩子递给邻村来的夫妇——那是她娘家村的人家,两口子成婚十年没生养,托了三回媒人,才求到老赵跟前。竹篮晃啊晃,里面的小被褥是她连夜缝的,针脚密密实实,此刻却载着她的心头肉,往熟悉又陌生的方向去了。
如今第四胎,老赵更疯魔了。天不亮就揣着鸡蛋去王瞎子家,回来时总拎着些黑糊糊的药渣。砂锅在灶上咕嘟了一个多月,药味渗进墙缝里,连院子里的鸡都绕着灶台走。媳妇每回捏着鼻子灌药,都能看见老赵站在灶边盯着她的肚子,那眼神像看块待琢的璞玉,盼着里头能蹦出个金元宝来。
夜里她总做噩梦,梦见前三胎的闺女排着队站在炕前。大妞扎着红头绳,二妞攥着块麦芽糖,三妞最瘦小,光着脚丫子,问她:“娘,爹说我是赔钱货,那你呢?”她想抱,却怎么也伸不出手,一睁眼,炕边空着——老赵又去村口打听新偏方了。
有回她偷着把药倒了喂猪,被老赵抓个正着。他顺手抄起门后的扁担,吓得她抱着肚子缩在炕角。“你想断了老赵家的根?”他的唾沫星子溅在她脸上,“我告诉你,这胎要是再是丫头,我就把你跟她一块儿扔河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