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屋里一片狼藉。二妞慢慢站起来,脚踩在碎瓷片上,没觉得疼。她想起小时候偷喝了老赵的酒,被他追着打了半条街;想起打工时省吃俭用给弟弟买的铅笔盒;想起孩子刚生下来时,她抱着小家伙数手指头,心里甜得像揣了蜜。
院墙外传来邻居的议论:“老赵家也太狠了,亲外孙说送就送。”“二妞也是可怜,爹不疼,对象也不要她了……”
她走到灶台边,看见墙角放着瓶敌敌畏,是打农药剩下的。标签被潮气浸得发皱,她拧开盖子,一股刺鼻的味涌出来。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像孩子的哭声。她仰起脖子灌下去,药水流过喉咙,像火烧一样。
等老赵和媳妇扛着锄头回来,二妞已经倒在地上了。手里还攥着那只没做完的小鞋,鞋底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花。
老赵先是愣,接着跳起来骂:“你个丧门星!死都要给我惹事!”他喊人来抬,又找村干部,吵着要去做尸检,“我闺女不能白死,肯定是那小子逼死的!”
尸检结果出来,就是农药中毒。小伙子那边说:“是她自己喝的,跟我们没关系。”村里人也议论:“要不是老赵把孩子送人,哪会出这事?”老赵梗着脖子骂:“我是为她好!未婚先孕,留着孩子才丢人!”
出殡那天没放鞭炮,怕惊着赵伟。大妞从婆家赶来,跪在坟前哭:“二妹,是姐没护着你。”媳妇哭得直抽气,老赵站在一边,背着手,脸阴沉沉的,像要下雨。
夜里,媳妇听见老赵在炕那头翻来覆去。过了好久,他闷闷地说:“早知道……当初就不让她去打工了。”
媳妇没接话,摸黑坐起来,看着窗纸上赵伟贴的红剪纸。那剪纸是个胖小子,举着个“福”字,笑得喜气洋洋。只是不知怎的,在月光下看着,倒像是在哭。
第二天,老赵把二妞的包袱收起来,扔进灶膛烧了。火苗舔着布角,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块奶糖,是给孩子留的,还没来得及吃。烟从烟囱里冒出去,散在天上,像谁没哭完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