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骂归骂,看在孩子和彩礼的份上,终究没走。只是家里的气氛总像憋着场雨,赵伟打工回来就躲进里屋,女人抱着孩子坐在门槛上发呆,老赵的烟袋锅子从早响到晚。
赵伟娘的病就是那时候重的。她一辈子没跟老赵顶过嘴,吃饺子时喝稀粥,吃肉时啃骨头,可夜里总偷偷抹泪。自从知道赵伟的病,她更是话都少了,地里的活计也干不动,总说心口闷。有天她去村口小铺,破天荒买了两根雪糕,坐在墙根下慢慢吃。卖货的问她:“婶子,今儿咋舍得?”她笑了笑,没说话,雪糕化在手里,黏糊糊的,像淌不完的眼泪。大伙后来都说,那时候她心里肯定早就憋着病了,不然哪会突然想吃雪糕?
没过半月,后半夜里,她就倒在了灶房里。医生说是心脏病,急发的。老赵抱着她的尸首,哭得比赵伟还凶:“你倒是等等啊,等伟子有了后……”赵伟站在旁边,看着娘紧闭的眼,突然想起小时候娘偷偷塞给他的煮鸡蛋,总说:“快吃,别让你爹看见。”
办丧事那天,女人抱着孩子磕了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夜里她对赵伟说:“我知道你不容易,可这日子……”赵伟从枕头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他打工攒的钱:“你要是想走,我不拦你,钱你带着。”女人没接,转过身去抹泪。
老赵变得更沉默了,整日坐在老伴的坟前,烟袋锅子敲着墓碑:“你说我图啥?就想要个根,咋就这么难?”风吹过坟头的野草,呜呜地像谁在哭。
有天赵伟从工地回来,看见女人在教孩子写“赵”字。孩子握不住笔,在地上画得歪歪扭扭,女人笑着把他的手:“这是你爹的姓,以后也是你的姓。”赵伟站在门口,突然觉得心里那块冰,好像化了个小缝。
夜里老赵又在叹气,赵伟走过去,给他递了根烟:“爹,别想了,日子能过。”老赵看着他,突然老泪纵横:“伟子,是爹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姐们……”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照着父子俩佝偻的背影。灶房的墙根下,那堆烟蒂还在,只是不再长高了。赵伟知道,有些根扎错了地方,长不出参天树,可只要还活着,总能发出点新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