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夏天,小玉背着帆布包站在北京站的出口,热风裹着汽车尾气扑在脸上,带着股陌生的喧嚣。他攥着兜里仅有的两百块钱,手心全是汗——那是姥姥偷偷塞给他的,说“出去了,就别回头”。
他在城中村租了间搁楼,八平米,抬头能碰着天花板。第一天送外卖,电动车是二手市场淘的,车座磨得发亮。他跟着导航穿胡同,三轮车铃、小贩的吆喝、空调外机的轰鸣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粥。第一单送晚了,顾客隔着门骂“乡巴佬”,他鞠着躬退出来,蹲在墙根啃干面包,眼泪掉在塑料袋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日子像电动车的轮子,转得飞快。胡同里的老槐树绿了又黄,他的外卖箱磨破了三个,膝盖上添了好几块疤。每天收工,他都把零钱铺开在床板上数,五毛的、一块的,码得整整齐齐,再记在账本上画正字。一笔一划,都藏着个念想——离开那个把他当累赘的家,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在账本的最后一页画了个两层小楼,旁边写着“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能连着半个月吃泡面,能顶着暴雨跑单,能在冬天把手伸进刺骨的水里洗送餐箱。有次发烧到三十九度,他裹着两床被子躺了一天,第二天照样爬起来——单子不能停,停了,房子就远了。
五年后,他妈突然打来电话,说凑了十万块。“玉啊,妈没本事,就这些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发颤,小玉握着手机,在车水马龙的路边站了很久,眼泪把头盔的镜片糊成一片。这些年他省吃俭用,加上妈添的钱,终于够了首付。
他在昌平边上看中了套两居室,八十平米,南北通透,客厅有扇大窗户。签合同那天,他手都在抖,接过房产证时,指尖触到烫金的字,突然蹲在中介公司门口哭了。旁边有人瞅着稀奇,可没人知道,这红本本对他意味着什么——那是他这辈子第一个“家”,有两间房,一间睡觉,一间能摆张桌子吃饭。
拿到钥匙的晚上,他没开灯,摸着黑在屋里走。主卧的墙能钉上姥姥的照片,次卧能放张书桌,厨房够两个人转开身,阳台能种点绿萝。他把脸贴在冰凉的瓷砖上,忽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就哭了。他从背包里掏出姥姥纳的鞋垫,铺在主卧的地板上,又把妈给的那床旧棉被晒在阳台上,风一吹,棉絮轻轻晃。
可安稳日子只过了三个月。那天他正在送餐,接到爸爸的电话,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热络:“玉啊,爸公司验资,急着用房产证抵押三天,三天就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