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的花
六岁那年的夏天,刘爱平的裤裆里总像揣着团火。她蹲在门槛上看蚂蚁搬家时,妈总要用围裙往她腿间挡,仿佛那地方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刘老栓瞅着孩子日渐明显的局促,烟锅在鞋底磕得越来越响,终于在某个傍晚把烟杆一扔:“去医院。”
县医院的白墙晃得人眼晕。穿白大褂的人拿着冰凉的铁家伙在她腿间摆弄,爸妈站在墙角,影子被窗户切成两半。后来她听见医生说“子宫”“卵巢”,看见妈腿一软扶住了墙,爸的烟袋掉在地上,烟丝撒了满地。
“是闺女。”医生摘下听诊器,“得做个小手术。”
手术室的灯亮得像太阳。爱平被按在窄床上时,闻到福尔马林的味道,像过年时擦洗腊肉的烈酒。她想哭,喉咙却被什么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属器械在眼前闪。等她醒过来,腿间缠着厚厚的纱布,妈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果皮转着圈掉下来,像条不断的泪线。
回家那天,爸给她买了条红裙子。布料糙得扎皮肤,她拽着裙摆往墙上蹭,被妈拍了手:“咱是闺女了,得穿裙子。”巷子里的虎子跑过,指着她笑:“假丫头!”爸顺手抄起门后的扁担就追,虎子娘叉着腰在院里骂,声音尖得能刺破窗纸。
日子像老座钟的摆,晃着晃着就过了十年。爱平的裙子越穿越不合身,不是短了袖口,就是紧了腰。她十五岁那年,妈把新做的蓝布褂子往她身上套,手指在她肩头顿了顿——那肩膀竟比爸的还要宽些,锁骨像两块支棱的石头。
“咋不长胸呢?”妈对着镜子叹气,往她棉袄里塞棉花,“你看对门小芳,都能系红肚兜了。”爱平低头看自己平坦的胸口,喉结却悄悄鼓起来,像藏了颗没咽下去的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