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的岸
公共厕所的荧光灯管总发出嗡嗡的颤音。刘爱平站在男女标识中间,帆布包带被指尖绞出深深的纹路。有次她刚推开女厕的门,就被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拽住胳膊:“小伙子咋乱闯?”她张了张嘴,喉结在脖颈间滚动,最终只挤出个含混的音节,转身时听见身后有人议论:“这人到底是男是女?”
后来她学会了等,等走廊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等夕阳把瓷砖染成暖黄,才踮着脚溜进隔间,反锁门时总要用后背抵住门板,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
大学毕业那年,她在教学楼的公告栏上看见张褪色的海报,“微光互助小组”几个字被雨水洇得发蓝。地址在旧城区的一栋老楼里,她攥着那张纸走了四趟,直到第七天傍晚,才敢抬手叩响那扇挂着绿萝的门。
开门的女生留着利落的短发,穿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笑起来眼角有颗小小的痣:“你是刘爱平吧?快进来,大家等你呢。”屋里飘着柠檬草的香气,十几个年轻人围坐在地垫上,有人穿碎花裙配马丁靴,有人把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没人对她寸头般的短发指指点点,没人盯着她凸起的喉结打量。
自我介绍时,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我不知道自己该算什么。”话音未落,旁边穿条纹衫的女生就拍了拍她的膝盖:“算你自己就好,这就够了。”那天他们聊了很多,从澡堂里的窘迫谈到身份证上的性别,她第一次听见有人说“性别不是非黑即白的线”,眼泪突然砸在牛仔裤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散场时,大家笑着拥抱告别。穿牛仔外套的女生抱她时,下巴轻轻磕在她肩上:“以后常来,这里的灯永远为你亮着。”那拥抱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像冬夜里捂热的暖水袋,熨帖了她二十多年的寒凉。
她在这里认识了陈雨。陈雨有双含笑的眼睛,总爱叫她“阿平”,会在她对着厕所标识发呆时,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走,陪我去补个口红。”她们一起在凌晨的小吃摊抢最后一串烤筋,陈雨把青椒塞到她嘴边,说“你皱眉的样子像我家那只挑食的猫”;一起窝在出租屋的沙发上看老电影,陈雨枕在她腿上,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喉结:“这里摸着很踏实。”
十年光阴像指缝间的沙,悄悄漏过。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停靠的岸,直到那天陈雨坐在对面,搅动着杯里早已冷透的奶茶,声音轻得像羽毛:“阿平,我们分开吧。”
理由说了很多,工作调动的距离,生活习惯的差异,最后陈雨抬起头,眼底浮着层她读不懂的雾:“其实……你太像男生了。有时候我看着你剪头发的样子,看着你穿着宽肩的衬衫,会突然恍惚,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和谁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