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的小英
院墙边的向日葵窜得比篱笆还高时,小英已经能踩着板凳够到窗台了。她总爱扒着窗沿数天上的云,辫子上的红绒绳随着动作一甩一甩,像只快活的小蝴蝶。王奶奶坐在灶门前添柴,火光映着她眼角的皱纹,心里却像压着块湿棉絮——这孩子都五岁了,跑跳时总比别家娃慢半拍,裤裆里偶尔还会沾着莫名的污渍。
“去趟县医院吧。”王爷爷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再拖下去不是办法。”
王奶奶没吭声,只是往灶膛里塞了把干柴。噼里啪啦的火苗声里,她摸了摸藏在炕席下的布包,那里裹着老两口攒了五年的积蓄,毛票夹着硬币,沉甸甸的。
县医院的白墙掉了皮,露出里面泛黄的泥灰。李大夫戴着厚厚的眼镜,捏着化验单的手指在“性别特征异常”几个字上敲了敲,眉头皱得像块拧干的抹布。“从外表看是女娃,”他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声音压得低低的,“但内里复杂,是双性特征。想查清楚,得去省医院做详细检查,可能还得动刀。”
王奶奶抱着小英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掐进自己的胳膊。“是……少了啥零件?”她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吹得发抖的蛛网。
“不是少,”李大夫叹了口气,镜片后的眼睛透着无奈,“是多了点不该有的。咱这设备查不清具体情况,费用……老两口得有个数,不是小数目。”
王爷爷蹲在诊室门口的台阶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锅子敲在鞋帮上,邦邦的响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半天没说一句话。小英在奶奶怀里不懂得愁,小手揪着奶奶的衣襟打秋千,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不成调的歌谣,偶尔还咯咯笑两声,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回村的路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老两口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一前一后地晃在土路上。“要不……找亲戚借点?”王爷爷终于开了口,烟袋锅子在手里转着圈。
“借?”王奶奶猛地停下脚步,把小英往怀里紧了紧,“咱这光景,借了拿啥还?折腾得起吗?”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娃,小英正伸着小手够她的鬓角,掌心暖暖的。“咱小英不是少了零件,是多了点,怕啥?说明老天爷疼她,多给了份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