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的和解

三十岁的清晨，世界是安静的。阳光像被揉碎的金子，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落在梳妆镜的边缘，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艾丽西亚赤着脚站在镜前，地板带着微凉的暖意，贴着她的脚心。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脸颊，那里有熬夜留下的淡淡倦意；划过脖颈，感受着脉搏平稳的跳动；划过锁骨，最后落在平坦的小腹上。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裙，熨帖着皮肤下的每一寸过往。

婴儿时期的记忆是模糊的，可她总能想起母亲偶尔提起的只言片语，想起那场未经她同意的手术。冰冷的手术刀划开皮肤的触感，她从未真正体会过，却总在梦里看见那道狰狞的疤痕，像一条毒蛇，吞噬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也吞噬了她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童年时每天按时吞下的激素药片，那股苦涩的味道，像刻在味蕾上的烙印，时隔多年，依然能在记忆里咂摸出几分酸楚。那些年躲在卫生间隔间里的哭泣，那些假装来例假的狼狈，那些面对医生“不要告诉任何人”的警告时，沉甸甸的恐惧，还有哥哥和祖母眼里藏不住的疑惑——为什么她从不肯去做妇科检查，为什么一提及婚姻，她就会下意识地避开。

我瞒了三十年。 艾丽西亚望着镜中的自己，心底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瞒过了所有的人，瞒过了流言蜚语，却唯独瞒不过自己。 她曾恨过那场手术，恨过那些强行改变她身体的药片，恨过这个与众不同的躯壳。她怕极了别人异样的目光，怕那些窃窃私语，怕“阴阳人”这个标签像烙铁一样，狠狠烫在她的额头上。所以她拼命模仿着普通女人的样子，留及腰的长发，穿碎花的裙子，学着画精致的妆容，学着在餐桌上谈笑风生，学着像所有女孩一样，憧憬着一场平淡的爱情。可午夜梦回时，总有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呐喊：这不是真正的你。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纯棉的白色睡裙，长发松松地披在肩头，眉眼温柔，肤色是健康的暖调，看起来和千千万万个普通女性没有任何区别。但艾丽西亚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藏着一个与众不同的灵魂。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小腹。那里没有孕育生命的温床，没有子宫，没有卵巢，却装着她三十年来的挣扎、迷茫、委屈，还有此刻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