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内部瓦解(2 / 2)

“是王六!他反了!”陈英杰目眦欲裂,挥刀冲出去,却被一支冷箭射穿肩胛,惨叫着倒下。

混乱中,陈友谅跌跌撞撞钻进密道,身后张定边的怒吼与兵刃碰撞声渐渐远去。密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他扶着石壁喘息,忽然想起十年前在黄蓬寨,那时弟兄们围着篝火分吃一锅糙米饭,欧普祥还笑着说“将来若能得块自己的地,定要种满水稻”——那时的他们,眼里是有光的。

三天后,黄州传来消息:吴汝才打开城门,“铁枪营”全体归顺朱元璋,陈英杰带着的“铁甲卫”半数战死,半数被俘。而武昌城外的“黄头军”开始成片逃亡,有人在营寨的旗杆上挂起白布,远远望去像招魂的幡。

陈友谅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看着阶下瑟瑟发抖的宗室女眷。她们已按张定边的意思,将私产悉数交出,金银珠宝堆在殿中,反射着冰冷的光。张定边说,这些东西能换五千石粮草,够撑到开春。

“主公,”张定边掀帘而入,战袍上沾着泥雪,“朱元璋的使者到了城下,说……说只要主公肯降,可保您全家性命,还能封个归德侯。”

陈友谅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了。他抓起案上的玉玺,那方用和田玉雕琢的印玺,曾被他视为天命所归的象征,此刻却重得像块石头。

“你说,”陈友谅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当年黄蓬寨的弟兄,若知道有今日,还会跟着我反吗?”

张定边沉默良久,从怀里掏出块烤得焦黑的麦饼——那是今早从逃亡士兵的行囊里搜出的,饼里掺着麸皮和草屑。“主公,弟兄们跟着您,不是为了封侯,是为了能吃上口饱饭。”

陈友谅看着那块麦饼,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他想起朱元璋派来的招安使者在城下喊的话:“朱大帅说了,凡归顺将士,每人分三亩地,免三年赋税。”

三亩地,免三年赋税。就这么简单的条件,竟比他的“汉王”印玺更能打动人心。

“把这些珠宝都拉出去。”陈友谅指着殿中堆积的财物,语气平静得可怕,“分给守城的弟兄,让他们……各自寻条活路吧。”

张定边猛地抬头,见陈友谅已转过身,望着殿外飘扬的“汉”字旗。风雪中,那面曾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旗帜,正被狂风撕扯得摇摇欲坠。

夜幕降临时,武昌城的西门忽然燃起三堆篝火——那是陈友谅与张定边约定的信号,若城破则举火为号。张定边提着刀守在城楼,见篝火亮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他知道,主公终究是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与其被部下绑着献降,不如战死在自己的城池里。

城楼下,朱元璋的“破阵营”并未攻城。常遇春勒着马,看着城楼上渐渐熄灭的火把,对身边的徐达道:“陈友谅倒是条汉子。”

徐达望着武昌城头,那里曾插着陈友谅的帅旗,此刻却换上了白布。他想起三个月前,欧普祥的降书送到应天,主公在帅府庭院里对众人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若能让百姓安身,将士归心,何愁天下不定?”

风雪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张定边走下城楼,见“苍狼卫”的残兵正排队出城,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块朱元璋军队分发的麦饼,饼上还冒着热气。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黄蓬寨的那个冬夜,陈友谅也是这样,把仅有的半袋粮食分给了弟兄们。

只是那时的他们,都以为能靠着刀枪打出个太平天下,却忘了,天下人真正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谁当皇帝,而是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安稳稳地吃一口热饭。

武昌城的城门缓缓打开,晨光中,徐达的“庐州营”列队而入,甲胄上的霜花在阳光下闪烁,像一层细碎的星子。张定边站在城门内侧,看着那些年轻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扶起路边冻僵的乞丐,忽然觉得,或许这样的结局,对武昌的百姓来说,并非坏事。

应天帅府里,朱元璋正看着送来的武昌舆图。李善长走进来,手里捧着欧普祥的降表,上面盖着洪都的官印。“主公,欧普祥说愿率部随征,戴罪立功。”

朱元璋点点头,在舆图上“武昌”二字旁画了个圈:“让他去守黄州,与吴汝才互为犄角。告诉他们,若能安抚好地方百姓,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

窗外的阳光透过梧桐叶,在舆图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善长看着主公俯身圈点的动作,忽然明白,这场逐鹿之争,从来都不只是城池的得失,更是人心的向背——就像此刻,武昌城的百姓大概已经升起炊烟,而那些曾经属于陈友谅的士兵,或许正在田埂上丈量着分给自己的土地。

江南的冬天,似乎正在慢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