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晟收剑入鞘,晨光恰好穿过关隘的破口照在他脸上,玉佩的红光在甲胄上流动:“降者不杀。”
阮文惠看着四处逃窜的部下,又看了看沐晟身后整齐列队的明军——他们的铠甲虽沾着泥污,却没人擅自抢掠,连落在地上的越南士兵的水囊,都被小心翼翼地拾起放好。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你们赢了……但越南人不会服的。”
“我们不是来征服的。”沐晟的目光掠过崖下的梯田,那里的稻穗刚抽出青芽,“是来让黎氏的叛逆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一名明军士兵匆匆跑来,手里举着一封插着羽毛的急报:“将军!谅山方向传来消息,黎氏派了两万援军,正往苍崖关赶来,先锋已过红河!”
吕毅皱眉:“来得好快!要不要分兵迎击?”
沐晟摇头,走到关墙的破口处向下望——红河在山谷尽头拐出一道弯,水汽蒸腾如白烟。他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越南的河流雨季会涨水,现在虽不是雨季,但连日的雾气让土壤吸足了水分。
“不用迎击。”沐晟指向红河的弯道,“让佛郎机炮移到下游的石桥旁,火箭筒营埋伏在河岸的竹林里。告诉他们,等敌军的先头部队过桥时,先炸桥,再用火箭筒封锁河面。”
吕毅眼睛一亮:“将军是想借水势?”
“没错。”沐晟点头,指尖划过崖壁的青苔,“这几日雾气重,河水比平时深三尺,石桥的桥墩被水泡得发软,一炮就能炸断。敌军掉进水里,盔甲会拖得他们沉底,剩下的人只能在河岸挤成一团,正好给火箭筒当靶子。”
阮文惠在一旁听得心惊——他从小在红河岸边长大,竟没发现石桥的隐患。这个比他年轻二十岁的明朝将军,不仅熟悉越南的地形,更懂利用天时地利,难怪敢带十万兵深入异域。
两个时辰后,红河石桥旁的竹林里,赵能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伏击图。神机营的士兵趴在竹叶堆里,炮口对准石桥的中段——那里的石缝里长满了水草,显然是结构最薄弱的地方。火箭筒营的士兵则把筒口架在竹枝上,瞄准河岸的浅滩,那里是落水者最可能挣扎上岸的地方。
“听!”一名士兵忽然按住耳机(那是工部新造的传声装置),“有马蹄声!”
竹林外的石板路传来“嘚嘚”声,越来越密集。赵能屏住呼吸,看着石桥上出现的骑兵——他们穿着黎氏军队标志性的黑甲,马蹄踏在石桥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当先的将领举着长枪,枪尖的红缨在雾气中格外显眼。他似乎在催促后面的队伍:“快!阮文惠那个废物,说不定已经把苍崖关丢了,咱们得赶在明军站稳脚跟前进攻!”
队伍渐渐挤满了石桥,前后绵延半里地。赵能看着时机差不多,猛地挥动红旗。
佛郎机炮率先发难,炮弹精准地砸在石桥中段,石屑混着水花四溅,桥面瞬间断裂,最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坠入河中,激起巨大的水花。后面的队伍来不及刹车,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挤成一团,有的掉进裂缝,有的被挤下河岸。
“开火!”赵能大喊。
火箭筒营的火焰瞬间照亮了河面,落水的士兵刚挣扎着浮出水面,就被火焰吞没;挤在河岸的士兵更是无处可逃,黑甲在火光中烧得蜷曲,惨叫声此起彼伏。
沐晟站在苍崖关的崖壁上,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幕。吕毅在他身后低声道:“黎氏的援军至少折损了一半,剩下的估计不敢再往前了。”
沐晟放下望远镜,目光转向越南都城的方向:“他们会退,但黎氏不会甘心。传令下去,留一千人守苍崖关,其余人随我继续南下——我们要在黎氏反应过来前,拿下红河渡口,断了他们的粮道。”
队伍出发时,阮文惠忽然拦住沐晟:“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他的左肩还在渗血,声音却异常坚定,“我知道黎氏藏粮的地方,也知道他们布防的弱点。越南的土地,不该被那样的人糟蹋。”
沐晟看着他眼里的挣扎与决绝,想起父亲常说的“敌友不在国别,在人心”。他点了点头:“可以。但你要记住,跟着明军,就得守明军的规矩——不抢不杀,不欺百姓。”
阮文惠重重点头,捡起地上的刀,却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一刀劈断了自己的发辫:“从今天起,我不是越南的守将,只是个想让家乡清净的人。”
明军的队伍继续南下,红河在身旁蜿蜒流淌,像一条沉默的见证者。沐晟的白色战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玉佩的红光与朝阳交映,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前方的都城还有更硬的仗要打,但他握着佩剑的手很稳——就像父亲当年握着他的手,教他写下第一个“明”字时那样,沉稳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