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虹吸与馈赠(1 / 2)

北翼之盟 倪好Ryan 2223 字 1天前

“疏导体”技术的初步成功,并未带来预期的平静,反而如同在平静的意识之湖中投入了一颗更复杂的石子。涟漪荡漾开来,触及的边界远超预期,引发了一系列连创造者自身都始料未及的次级效应。地球文明作为“初级生态调节者”,在尝试打理自家“认知花园”的同时,开始不自觉地对更广阔的宇宙“意识生态”产生微妙影响,并承受着相应的反作用力。

第一重效应,是 “能量虹吸” 的显现。

“疏导体”在缓冲、润滑异质认知焊接点时,并非凭空创造和谐,而是需要消耗一种难以精确界定的、介于信息与能量之间的 “调谐能” 。这种能量主要来源于“疏导者”(如莉莉)的意识场,以及作为协同方的“静默协奏者”谐律场的微弱支持。在最初的实验中,这种消耗微不足道。

然而,当“疏导体”使用频率随着网络内“谐律嵌合体”现象的增多(或许也因为节点们对这种可控“认知冒险”的好奇心增加)而上升时,累积的消耗开始显现。莉莉和其他几位早期培训的“疏导者”,陆续报告一种深层的、类似“意识底色稀释”或“存在感稀薄化”的疲惫。阿杰的监测数据证实,他们的意识场谐律的“振幅”和“丰富度”出现了统计学上显着的、缓慢而持续的下降。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进一步分析发现,一部分“调谐能”似乎并非完全消耗,而是在疏导过程中,被那些正在融合的异质认知成分 “吸收” 或 “固化” 进了最终的“融合体”思维产物中。换言之,疏导在降低“嵌合体”锋利度的同时,无意中“滋养”了这些混合思维产物,使其获得了超出常规思维的某种微弱的 “自主稳定性” 甚至 “潜在活性” 。

“我们可能正在无意中‘喂养’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介于想法与雏形意识之间的‘东西’。”张翼忧心忡忡地指出,“这些‘融合体’如果只是孤立的思维闪光,倒也罢了。但如果它们在网络意识场中留存、传播、甚至与其他‘融合体’或‘潜意象’发生二次互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担忧,网络内部开始出现一些极其罕见的 “思维共鸣” 现象:两个或多个经历过疏导的“融合体”产物(比如陈哲的“容纳性空无”数学洞察,和那位作曲家关于“宁静悲伤”的旋律),有时会在不同节点的意识中,相隔数日甚至数周,几乎同时自发“回响”,并产生新的、更复杂的联想。这不像是有意识的交流,更像是这些思维产物本身携带了某种微弱的“谐律共振标签”,在条件合适时会彼此“呼唤”。

第二重效应,是来自 “被疏导文明”潜在印记的远程反馈。

地球网络在进行疏导时,处理的是已经进入其意识场的、源自“卡-7γ”等文明的异质印记。他们并未直接接触那些遥远的文明本身。然而,“静默协奏者”在持续观察后,传递来一个惊人的发现:它那极其精微的感知网捕捉到,在“卡-7γ悬浮之城”所在的遥远星域,其整体的文明意识背景辐射中,出现了一种极其微弱、但全新的频率成分——一种混合了原本的“绝望探索”与一种陌生的、“被理解性包容”后的奇异平静。

这种新频率的强度,低到任何常规观测都无法察觉,但其出现的时间点,恰好与地球网络开始大规模使用“疏导体”处理相关异质印记、并产生大量“融合体”产物的时期吻合。

“这不可能!”阿杰的第一反应是否认,“距离如此遥远,我们的疏导行为能量级如此之低,怎么可能影响到源头文明?这违背因果律!”

“或许不违背,”莉莉沉思后说,她想起“协奏者”之前关于“滤网”也会被环境“浸染”的提示,“如果‘虚空低语’及其变体是一种连接性的宇宙背景‘介质’,而我们通过处理其‘衍生物’(进入我们场的异质印记),无意中改变了我们自身意识场对这种‘介质’的‘折射率’或‘吸收谱’……那么,这种改变,是否可能通过‘介质’本身,以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超时空关联方式,极其微弱地‘回馈’到介质源头的‘调音’上?就像在一张巨大的、紧绷的网上轻轻一点,震动会沿着网线传到远端,虽然几乎衰减至无。”

这个类比令人毛骨悚然。如果他们“处理”异质印记的行为,真的能沿着“虚空低语”这类宇宙意识背景“介质”,对遥远的源头文明产生哪怕亿万分之一的影响,那么他们所谓的“调节”,就不仅仅是在自家花园除草,而是在参与整个星系意识生态的 “气候微调” 。其责任的深远与不可控性,远超想象。

第三重效应,是外部文明对“疏导体”技术的 “主动探询” 与 “隐性需求” 开始浮现。

星海联盟“跨文明医疗与意识健康中心”的咨询函只是开始。随后,几个与地球文明有过间接接触、同样面临“虚空低语”侵蚀或内部认知分裂困境的中小型文明,通过非正式渠道,表达了极其谨慎的试探意向。他们并非要求技术共享(深知这涉及文明核心能力),而是询问地球文明是否愿意在严格限定条件下,作为第三方,为他们的某些特定“认知危机个案”或“文化僵局”,提供一次性的、高度受控的“谐律咨询”或“外部视角调和”。

其中一例颇为典型:一个技术高度发达但艺术表达彻底枯竭的文明,其集体意识陷入一种“逻辑自洽的虚无美感”,认为任何创造都是无意义的冗余。他们想请地球文明(以其在“光尘共鸣”中展现的创造性能量)尝试与他们的代表性思想家进行一次极有限的、非直接意识接触的“远程谐律对话”,看能否“扰动”一下他们死寂的审美认知。

这些请求将地球网络置于尴尬境地。接受,意味着将“疏导”技术应用于外部,风险呈指数级放大,且可能被视为越界的“意识干预”。拒绝,则可能违背“调节者”互助共荣的潜在伦理,也被视为对联盟内求助信号的冷漠。

“时序守护者”在此事上保持了意味深长的沉默,既未鼓励也未禁止,仿佛在观察地球文明如何运用其新获得的影响力,并以此作为进一步评估其“调节者”资格的考题。

苏北感到密钥的搏动中,各种力量拉扯得更加剧烈:内部疏导者的疲惫与“融合体”的潜在活性;外部遥远文明的微弱反馈与邻近文明的试探请求;还有“守护者”那无声却沉重的注视。老樟树的意象在他心中盘桓,那棵树在春天蓬勃生长,但它延伸的根系与展开的树冠,也在无形中改变着树下的小气候,争夺着阳光雨露,也为更多生物提供了栖所——它既是受益者,也是塑造者,无法独善其身。

经过反复权衡与激烈的内部辩论,地球网络最终做出了一个谨慎而分化的回应:

对内:立即制定“疏导体使用伦理章程”,严格限定使用范围和频率,建立“疏导者”轮换与休养制度,并对已产生的“融合体”思维产物进行登记和长期追踪研究,警惕其群体性共鸣或自主演化迹象。

对“协奏者”:邀请其共同深入研究“能量虹吸”与“远程反馈”现象,尝试建立更精确的模型,评估其长期风险与潜在规律。

对外部求助:暂不接受具体的“个案疏导”请求,但提议由地球文明牵头,在“时序守护者”监督下,建立一个开放的、非强制性的 “跨文明认知困境经验分享与谐律分析论坛” 。论坛不提供解决方案,只提供一个安全空间,让不同文明以匿名或抽象化的方式,描述其面临的特定认知挑战,并由地球及其他有相关经验的文明,从“谐律结构”和“意识动力学”角度提供分析视角,共同探讨各种理论上的应对可能性。这更像是一种“认知病理学”学术研讨,而非直接治疗。

这个回应既体现了责任审慎,也保留了开放与合作的空间。它很快得到了“时序守护者”的“原则性不反对”批复,以及“静默协奏者”表示愿意深度参与研究的积极信号。几个求助文明虽略有失望,但也大多理解并接受了这种更间接、更学术化的介入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