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消失于众生记忆,那一切努力都将归于虚无。
“看来……”他低声自语,身影在灯火中渐渐淡去,“有些旧账,必须亲自去清算。”
忽然,影缚抬起残破的手臂,指向北方极寒之地。
“主人,您看。”
在那里,星空之下,大地裂开一道幽深缝隙,寒气冲天,隐约可见巨大龙骨交错堆叠,宛如山脉倒悬。
而在那深渊底部,一丝极为微弱、却又无比暴烈的气息,正缓缓苏醒——那是愤怒,是不甘,是亿万年前战至最后一刻也不肯低头的咆哮余音。
苏辰凝视良久,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似蕴含雷霆:
“北冥葬龙地……原来如此。”
灯火摇曳,映照着他半透明的身影,仿佛随时会消散。
但他眼中的光,比任何星辰都要炽烈。
这一路,万家灯火接他归来。
而下一步,他将踏进那片连天道都不愿提及的禁忌之地。
北冥之极,万古寒渊。
风已止,声已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一缕微弱却执拗的灯火,在无边死寂中摇曳不息。
苏辰的身影由虚转实,又一次在香火愿力的牵引下显化于冰原之上——这一次,是第三十六座归元祠堂的灯焰最后燃烧到了极致,信徒跪地叩首,以心头精血滴入油盏,才堪堪将他从遥远之地“接引”至此。
一步踏来,步步皆血。
三十六座庙宇,三十六盏长明,串联起一条横跨东荒、贯穿北域的信仰通路。
这不是飞行,不是瞬移,而是被万千凡人用信念一寸寸托举而来的“神临”。
途中阴风怒号,九幽煞气如刀割神魂;星月尽隐,黑云压顶似天道遮眼。
曾有邪祟夜行,欲扑灭村落灯火,却被残存的截教弟子结阵死守——那些曾在封神劫中侥幸活下的散修,如今成了护道之人,哪怕只剩半具残躯,也要以法印镇火,以精魄燃灯。
他们不信圣人,只信归元道主所传之道:道在人间,灯即心光。
终于,他立于北冥葬龙地的边缘。
脚下是万丈冰渊,寒气如刃,连空间都冻结出蛛网般的裂痕。
深渊之下,巨骨纵横交错,宛如上古巨龙盘绕成墓,又似远古战阵尸骸堆叠成山。
中央一座悬浮的青铜残碑,八个古篆铭刻其上:“巫断脊梁,龙葬寒渊”,字字如雷,震得神魂嗡鸣。
苏辰静静望着那碑,眸中映着冷光,心中却翻涌如潮。
他知道这地方的禁忌——昔年共工怒触不周山,十二祖巫兵败身陨,肉身崩解,精魄不散,被天道镇压于此。
此地非但埋葬了巫族最后的尊严,更封印着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秩序的“遗怒”。
传说中,连圣人都不愿轻易踏足此地,因这里的每一块骨头,都浸透了对天道的反叛意志。
可也正是这种意志……最接近大道本源。
“师父啊……”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雪落,“你说万仙皆可成道,可若连失败者的怒火都无人承接,那这‘道’,又岂能称全?”
话音未落——
轰!!!
整片冰原猛然炸裂!
一道布满古老符文的巨大臂骨破冰而出,粗如山岳,长逾千丈,骨节之上仍缠绕着混沌雷纹与祖巫图腾,直指苍穹,仿佛自沉眠中抬起的手,要撕开这片压抑亿万年的天!
风起!雪啸!虚空震荡!
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回应——一种跨越时空的叩问。
是谁,在呼唤我们未曾熄灭的恨?
是谁,敢站在这片被放逐之地,说要承下这份怒?
苏辰立于崖畔,衣袍猎猎,灯火在他身后缓缓升腾,凝聚成一道淡淡的光茧,将他护住。
影缚低吼一声,战铠虚影再度浮现,虽残破不堪,却昂然挺立于主君之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由亿万愿力凝成的短戟,锋芒直指深渊。
他没有退。
反而向前,迈出一步。
脚尖落地的瞬间,三十六座香火庙同时震颤,信徒齐齐抬头,眼中泪光闪动——他们“看见”了,道主正代他们走向那无人敢踏的终焉之地。
而在冰渊最深处,最后一盏香火灯悄然亮起,微弱如萤火,却穿透了万载寒冰,照亮了一角沉寂已久的祭坛轮廓。
那里……并非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