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工事后方黝黑的炮口与士兵手中的后装击发枪,语气里添了几分轻松,“不过现在嘛……”
“传令下去。” 刘赞转身,声音清晰地落在传令兵耳中,“放敌兵进两百步内再开火。” 他指尖点了点前方的雪地,“距离太远,打疼了他们只会掉头跑,那多没意思 —— 得让他们凑近些,好好尝尝咱们的家伙。”
“是!团长!” 传令兵立刻抄起身旁的电台,金属外壳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他按下按键,无线电 “滴答滴答” 的声响急促而有节奏,像在雪地里敲出密码。
不过转瞬,指令便清晰传达到三个营的阵地,连风里都似乎裹着几分蓄势待发的紧张。
贾布里对此毫无察觉。他勒着马缰,战马不安地在冻土上刨着蹄子,铜铃眼里满是专注,死死盯着前方缓缓推进的弓箭兵队列。
了望镜攥在他手中,镜身被体温焐得发烫,他心里还在盘算:等三轮箭雨覆盖天国军工事,若能压制住对方,就让长枪兵加快冲锋速度,弯刀兵再从两翼包抄,说不定能一举拿下渡口。
可就在弓箭兵距预定射击线只剩十步时,天国军的工事上突然亮起一点橘红色火光 —— 那火光在浓黑的夜色里格外扎眼,像一颗突然炸开的火星。
贾布里的呼吸瞬间顿住,手背上的青筋猛地绷紧,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往上窜,让他后颈发僵。
没等他喊出 “小心”,“呯!呯!呯!” 的脆响已炸响夜空 —— 那声音像无数把铁锤同时砸向玻璃,尖锐又密集,在空旷的河岸上反复回荡。
紧接着,天国军工事的掩体后亮起一片点点火光,橘红的光团此起彼伏,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火蛇,在夜色里飞快闪动。
卢斯军的弓箭兵像被无形的大手扫过,成片地向后倒去。有人刚要搭箭,胸口便炸开一朵血花,箭囊从肩头滑落,箭矢散在雪地里;
有人试图转身,子弹已穿透链甲,身体重重摔在冻土上,溅起的雪粒混着血渍溅在同伴的铁盾上。
原本严整的队列瞬间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断裂处的士兵惊慌地挤在一起,连弓弦都忘了拉。
“什么!?” 贾布里的脸色瞬间煞白,攥在手里的了望镜 “哐当” 一声撞在马鞍上,差点掉落在地。
他猛地挺直身体,双腿夹紧马腹,想看清那火光到底是什么 —— 可夜幕厚重,可是距离太远,即便举起了望镜,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倒下,根本辨不清对方用的是什么武器。
只那 “呯呯” 声音还在耳边炸响,像针一样刺着他的耳膜。
后方的长枪兵还攥着长矛待命,原本该等弓箭兵三轮齐射后冲锋,此刻却僵在原地。他们看着前方弓箭兵成片倒下,那一闪而逝的火光诡异又致命,有人的手不自觉地松了矛杆,矛尖在雪地里磕出轻响。
两翼的弯刀兵更甚,刚要贴着河岸绕向天国军侧营,便被这惨烈景象惊得停住脚步。绿底黄纹的铁盾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 “咚” 声,士兵们纷纷转头望向中央的金鹰战旗,眼里满是慌乱 —— 他们下意识觉得,团长该下新命令了。
贾布里的脑子飞速转动,额角的冷汗混着霜花往下淌。他虽看不清对方的武器,但凭战场直觉便知:再让士兵往前冲,只会是送死。
“传我急令!” 他嘶吼着挥手,声音因紧张而沙哑,“弓箭兵立刻抛射掩护,往后撤!长枪兵分散撤离!弯刀兵包抄计划取消,原地待命!”
亲卫们不敢耽搁,翻身上马便向各队奔去。贾布里勒着马缰,看着弓箭兵在混乱中射出几支漫无目的的箭矢,艰难地向后退去,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 —— 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那夜色里的火光,到底是什么杀器。
风裹着雪粒打在铠甲上,“沙沙” 声搅得人心烦。
贾布里身旁一名军官悄悄跨马向前,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几乎要被夜风吞掉,语气里藏着几分试探的怯意:“团长大人,不然…… 我们明天一早再进攻?”
他眼神瞟了瞟前方仍在闪着火光的天国军工事,喉结滚了滚,“天黑看不清对方的武器,连他们的防御死角都摸不透,一旦冲上去再遇危险……”
话没说完,贾布里猛地转头,链甲 “哗啦” 一声撞在一起,铜铃眼瞪得溜圆,脸色比夜色还沉。
“放屁!你的脑袋是落在营地没带来吗?” 他的声音又急又厉,唾沫星子混着霜花溅在军官脸上,“夜幕里军情本来就晦暗,敌人有那种我们连看都看不清的杀器 —— 现在扎营固守,你能保证他们不会趁着天黑,拿着那些该死的武器摸过来?”
他抬手指向天国军工事的方向,指尖因愤怒而发颤,“等天明?说不定我们今晚就被他们砍了脑袋,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军官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彻底褪成一片灰白。
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贾布里的眼睛,悻悻地拨转马头退到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 方才那番话本是想劝贾布里避避锋芒,却忘了这位团长最忌 “坐以待毙”,尤其在摸不清敌人底细的时候。
贾布里的怒火稍稍平复,可额角的冷汗还在往外渗,刚冒头就被寒风冻成细霜。
他盯着那名军官退缩的背影,忽然皱了皱眉 —— 对方的话虽蠢,却也戳中了他的顾虑:硬冲是送死,固守也难保安全,总不能就这么僵在原地。
他勒紧马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心的冷汗渗进皮革缝隙,又被夜风冻成薄薄一层冰碴,攥得马缰发硬。
目光重新落向天国军工事,那里的火光已弱了些,却像一双双眼睛盯着卢斯军阵,透着说不出的威慑。“不能退,也不能蛮干。” 贾布里在心里盘算,“得先探探他们的底。”
“来人!” 贾布里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冷静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传我命令:左翼弯刀兵立刻分散成小队进行突袭,向敌兵右翼猛插!”
他手指死死捏着马缰,指腹蹭过冰碴,留下一道白痕,“不用真冲上去,就贴着他们的防御圈晃 —— 看看他们的火力到底能覆盖多远,也试试他们的侧防扎不扎实!”
亲卫们立刻应声,转身时马蹄踏碎地上的薄冰,“咔嗒” 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贾布里眯起眼,目光紧紧锁着左翼的方向,连呼吸都放轻了 —— 他心里清楚,这既是试探,也是赌:若天国军的侧防薄弱,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
可若对方连侧翼都布好了防御,那今晚这场仗,只能尽早撤兵,绝不能再做无谓的消耗。
风更冷了,雪粒打在金鹰战旗上,“哗啦” 的旗声混着远处隐约的 “呯” 声,在夜色里织成一张紧绷的网。
贾布里的手仍按在弯刀柄上,指节泛着冷白 —— 他在等,等左翼弯刀兵传回来的消息,也在等一个决定胜负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