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杀他不如用他
谢无违那充满焦虑的惊呼,梁进又何尝不明白?
这其中的凶险与蹊跷,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近段时间以来,为了保证天下会的凝聚力,并且收买东南民心,天下会在他的统领下,俨然已成为东南沿海抗击海盗的中流砥柱。
大小战役数十场,虽未能给予铁蛟帮毁灭性打击,却也让他们损兵折将,吃了不少苦头,极大地遏制了其嚣张气焰。
那铁蛟帮帮主「怒涛阎罗」郑蛟骨,乃是恶名昭彰、能令小儿止啼的武林十大恶人之一,性格暴戾,睚眦必报,绝非善类。
天下会虽屡次挫其锋芒,却始终未能动摇其根基。
究其原因,在于天下会终究是陆上强龙,海上力量薄弱,无论是战船的数量、规模,还是水战的经验,都远无法与常年纵横四海、以海为家的铁蛟帮相提并论。
几次所谓的「大捷」,无不是趁著铁蛟帮海盗靠岸劫掠时,凭借地利与人数优势方才取得。
一旦海盗们见势不妙,扬帆遁入那茫茫无际的汪洋大海,天下会便只能徒呼奈何。
在这种僵持不下、互有损伤的局面下,铁蛟帮绝无可能真心实意地与天下会讲和。
倘若化龙门和铁蛟帮双方联手,击中力量来对付他梁进,这并非没有可能。
如今梁进在陆地上根基深厚,羽翼已丰,势力盘根错节。
对手若想除掉他,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他诱离老巢,骗到他们的地盘上,然后倚仗天时地利人和,以众击寡,行那雷霆一击!
所以,这场突如其来的「调停」,是鸿门宴的概率————极高!
然而,面对这显而易见的陷阱,梁进的心中却并无太多畏惧。
「你的担忧,我明白。」
梁进的声音平稳如常,甚至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但你要知道,我如今明面上,终究还是化龙门的弟子。门主玉玲珑亲自下达的命令,我若公然违抗,便是授人以柄,给了他们讨伐我的正当理由。」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可若我去了————即便他们真的包藏祸心,意图对我不利。那么,率先撕破脸皮的便是他们!」
「届时,我雄霸与化龙门彻底决裂,便是顺理成章,天下人也说不出我半个不字!」
「所以,即便前方是十面埋伏的鸿门宴3
他斩钉截铁,一字一句道:「我,也会去!」
梁进最想要搞清楚的,其实还是玉玲珑的态度。
他总感觉那个女人有些————高深莫测!
梁进虽然在化龙门中那么久,对于化龙门各个长老的想法基本上都了若指掌。
可他唯独从未真正搞明白过玉玲珑的意图。
他知晓玉玲珑渴望自由,也知晓她同长老们情同家人。
可他却始终不明白,玉玲珑就将是如何看待化龙门的未来发展。
有时候,玉玲珑显得英明非凡,有时候她又似乎对门派并不上心,甚至————
有心拖门派后退?
可身为一派之主,又怎么可能损坏自己的基业,让自己失去手中大权呢?
她还要复国。
化龙门若是完了,她拿什么复?
梁进一直感觉自己看不透玉玲珑。
所以他一直没有轻举妄动,不知道玉玲珑到底还有什么底牌。
而如今,正好也可以借机去试探一下玉玲珑的真实想法和底牌。
「帮主————」
谢无违没想到梁进竟如此执意涉险,他张了张嘴,只觉得一阵难以理解,这简直与自投罗网无异!
就在他准备再度苦谏之时,脑海中却猛地闪过一段记忆——当年为了对付李雪晴,梁进曾轻描淡写地派出一名神秘高手供他调遣。
那名高手实力深不可测,竟在正面交锋中,硬生生击败了毒功惊人的李雪晴!
而最让谢无违至今回想起来仍感不寒而栗的,是那神秘高手身上散发出的,绝非人类的冰冷、嗜血、仿佛来自九幽地狱般的气息!
那————真的还是人吗?
能够随意差遣这等非人存在的梁进,其背后究竟隐藏著何等恐怖的势力与秘密?
同时,化龙门中那些流传已久的、关于梁进来历的猜测也浮上谢无违心头带艺投师,身份成谜,甚至很可能是敌对势力安插进来的卧底————
想到这里,谢无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到了嘴边的劝说话语,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望向梁进的目光中,敬畏之色更浓,转而小心翼翼地问道:「帮主————可是————已有万全把握?」
梁进闻言,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
他伸出手,重重拍了拍谢无违的肩膀,那力量让谢无违身形微微一晃。
「去准备车马船只,我明日一早便动身返回化龙岛。」
「另外,去把吕沉舟叫来,此次返回师门,她能派上用场。」
「我不在总舵的这段时间,帮中一切大小事务,便交由你全权打理。」
他当然有把握!
如今的化龙岛上,李雪晴虽已晋升二品,但她最强的依仗毒功,在拥有【百毒不侵】特性的梁进面前,根本形同虚设!
梁进从未真正将她视为威胁。
门主玉玲珑武功深不可测,更是个富婆,手中掌握的魂玉、尤其是威力恐怖的金色魂玉,恐怕不止一块。
但梁进身负多种神血与绝学,对此也并不干分担忧。
那铁蛟帮帮主郑蛟骨,消失二十年重现江湖,实力究竟恢复到何种地步,尚是未知之数,需得见了方能判断。
整个化龙岛上,真正能让梁进心生忌惮的,或许只有那条被奉为「护岛神龙」、不知活了多少岁月、实力堪比一品武者的恐怖大蛇!
但梁进自信,若是穿戴上灭因战甲,也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至于岛上的其余长老、阵法,或许能给他造成一些麻烦和阻碍,但想将他彻底留下,却是痴心妄想。
总体而言,梁进虽没有十足信心能以一己之力,正面击溃整个化龙门;但他有绝对的自信,即便最坏的情况发生,他也能从化龙岛上杀出一条血路,全身而退!
谢无违见梁进心意已决,且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言,只是恭敬地躬身领命:「属下遵命!定不负帮主所托!」
说完,他立刻转身,匆匆离去安排事宜。
东州府衙,后院书房。
夜色已深,书房内却依旧烛火通明,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映在墙壁之上,微微晃动。
银翼侯石丹琴面色阴沉如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与委屈,冲著端坐在书桌后的李文泽抱怨道:「大人!下官实在不解!您今日为何要如此偏帮那个江湖草莽雄霸?」
「他当众让下官颜面扫地,受此奇耻大辱!此事一旦传开,下官日后在军中还如何统领部下?威信何存?!这一—」
他激动的话语尚未说完,书桌后的李文泽已缓缓放下了手中正在翻阅的兵书,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那目光并不如何凌厉,却带著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与淡漠,让石丹琴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满腔的怒火瞬间被压灭,剩下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他急忙收敛情绪,躬身行礼:「是————是下官失态了!请大人恕罪!」
李文泽不悦地冷哼一声,这才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桌,渡步到石丹琴面前。
「你以为————本官今日是在帮他雄霸?」
他声音平淡,却带著一种洞察世事的沧桑。
「本官为的,是这风雨飘摇的天下!是这亿兆黎民的安定!」
「欲稳天下,必先定东南。而如今想要稳定东南,离不开雄霸,离不开他的天下会!」
「反倒是你一—」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厉,目光如炬地盯著石丹琴:「堂堂世袭罔替的银翼侯,朝廷倚重的军中大将,竟然为了一个民间女子,屡次三番在公开场合失态,甚至险些引发冲突!」
「你这般心性,让本官如何相信,你能担当得起陛下与朝廷赋予我等平定东南、肃清海疆的重任?!」
石丹琴被这番训斥说得满面羞惭,苦涩地低下头。
他何尝不懂得这些道理?
他自诩一生征战,早已炼就铁石心肠,不再为世俗情感所羁绊。
然而,随著年华老去,两鬓斑白,他惊觉自己一生汲汲营营于功名利禄,却仿佛从未真正活过,还未曾好好品味人生,便已垂垂老矣。
到了这暮年,所谓的美酒佳肴、权势地位,在他口中都变得味同嚼蜡。
他悲哀地发现,当自己终于想要「享受」人生时,却已然失去了感受乐趣的能力。
直到————他遇见了周白凝。
仿佛一道光照进了他灰暗沉寂的暮年生活。
只那一眼,他便不可自拔地深陷其中,这个年纪足以做他孙女的女子,让他那颗早已麻木的心脏,重新剧烈地跳动起来,找回了久违的青春悸动与狂热。
他无法抑制对周白凝那股近乎病态的占有欲,更无法忍受她投入另一个男人,尤其是那个粗鄙不堪的雄霸的怀抱!
李文泽说的那些大道理,他都懂。
可是,情之一字,若能如此轻易控制,又怎会自古便困煞多少英雄豪杰?
他石丹琴,终究也是血肉之躯,有著无法磨灭的七情六欲啊!
李文泽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挣扎,语气稍缓,但依旧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继续说道:「你需明白,欲稳定东南,表面上,首要之务是平定肆虐的海盗。」
他踱步到窗边,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变得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