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就在今天中午,吃完饭那会儿。”
刘振云伸手指了指窗外正毒辣的太阳,“我就看着他,坐在那张破书桌前。纸一铺,笔一提。”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味那个画面。
“没有抓耳挠腮,没有苦思冥想。就像是这首诗本来就长在他心里,只是等着这时候流出来一样。”
刘振云伸出三根手指,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三个小时?”有人猜测。
刘振云摇头。
“那……难不成是一小时?”王大平瞪大了眼睛。
刘振云还是摇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淡淡地缓缓吐出一句话:“满打满算,不到30分钟。”
“嘶——”
屋子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空气仿佛再一次凝固了。
如果说刚才得知作者是张青山,大家是激动和崇拜;那么现在得知这首足以传世的诗作竟然是在不到30分钟内写成的,大家感到的就是一种深深的恐惧。
那是凡人面对天才时,一种发自本能的敬畏和无力。
不到30分钟?
这首扫清了他们心中迷茫、字字珠玑的《热爱生命》,竟然只是人家半顿饭功夫随手写出来的?
“这……这还是人吗?”
许久,才有人喃喃自语了一句。
“此子恐怖如斯……”
“太可怕了……”
郭见梅看着稿纸,眼神复杂,“我写个几百字的卷首语都要磨一下午……他不到30分钟,就写出了咱们这一代人的心声?”
“这就是天赋啊……”
素有“才女”之称的查见英更是一脸失神,轻声道:“咱们是在写诗,青山师兄这是在替时代发声。这种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
震惊之后,
一种更为深沉的情绪在编辑室里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那不再是单纯的咋舌,而是一种近乎宗教般的虔诚与服膺。
黄子坪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动作迟缓,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他再次伸手抚摸过那行“既然选择了远方”,指尖在纸面上停留了许久。
“我以前总觉得不服气……”
黄子坪苦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但更多的是释然,“总觉得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凭什么他就能当领头羊?我私底下总想着和他较劲,想写出点东西压他一头。可今天……”
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眼神变得清澈无比:“今天我算是彻底服了。这不是能不能追上的问题,这是云泥之别。他在天上飞,我还在地上爬呢。但这服气里,真他妈痛快!”
“是啊,痛快!”
朱苏理擦干了眼泪,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
她看着稿纸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座巍峨的高山:“知道这首诗是青山写的,而且是这么挥洒自如地写出来的,我这心里反而踏实了。就像是……就像是咱们这群在黑夜里乱撞的人,突然看到有人举起了火把。”
“只要看着火把,我们就知道路在哪儿。”
“不到30分钟……”
旁边的汪康还在咂摸着这个数字,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敬佩,“这得是多厚积薄发啊?这得是在心里把这片土地、这个时代琢磨了多少遍,才能在落笔的那一瞬间,把所有的血肉都凝结成这几行字?”
“这不是快,这是重!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咱们燕园,终究还是离不开青山啊。”
查见英轻轻叹息,语气里却满是欣慰。
她看着窗外烈日下的未名湖,仿佛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阔步走来,带着一身的风尘,却依然脊梁笔挺。
“他一回来,咱们这潭水,就活了。”
查见英转过头,对着众人说道,“有他在前面顶着,咱们还怕什么?还迷茫什么?跟着跑就是了!”
“没错!跟着青山跑!”
“咱们虽然写不出这样的神作,但咱们能把这神作传遍天下!”
众人的眼中不再有嫉妒,甚至不再有那种想要一较高下的胜负欲。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为同窗、身为同路人的骄傲。
在这个文学复苏的黄金时代,能与这样的天才同行,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刘振云看着这群已经被彻底折服、斗志昂扬的年轻人,心里那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首诗的胜利,更是一个灵魂对一群灵魂的唤醒。
他看着熊光同手里那根没抽完的烟重新点着,对方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阳光下散开,像极了此刻大家心中散去的阴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