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凌乱朝堂,山河依旧(2 / 2)

陈太初略一沉吟,沉声道:“回陛下。朴承嗣之罪,罄竹难书,天下皆知。其审讯,不必过于拘泥常例。臣意,可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但不公开堂审,以免其狂言惑众。

审讯重点,一在其弑君、篡逆、勾结外寇之铁证;

二在其党羽网络、藏匿之财货、军械;

三在其与倭国、高丽残余势力及海上盗匪之联络。务求将其势力连根拔起,不留后患。”

“至于定罪与行刑……” 陈太初眼中寒光一闪,“臣以为,可定为‘大逆’、‘谋反’、‘叛国’、‘戕害宗室’、‘屠戮百姓’等十恶不赦之罪,昭告天下。

行刑之日,可选在徽宗皇帝大祥(百日祭)之后,于宣德门外,当众处以极刑!

具体方式……” 他停顿了一下,“可用磔刑并传首九边,以儆效尤!其核心党羽,如秦桧、张俊等,皆可一并明正典刑!”

“磔刑……传首九边……” 赵桓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沉重取代。

他看向刑部尚书张浚:“张卿,你以为如何?” 张浚出列,躬身道:“秦王殿下所言极是。朴贼之罪,亘古未有,非极刑不足以雪国耻,平民愤。臣附议。只是……行刑之日,宜有重兵把守,以防其残党或别有用心者借机生事。”

“准。” 赵桓点头,“此事,就交由秦王与张卿会同办理。务求万全。”

“臣遵旨。” 陈太初与张浚齐声应道。

“其二,户部李卿。” 赵桓转向户部尚书李光(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精明的老臣),“方才朝堂上所言清点损失、赈济灾民之事,需即刻着手。朕要知道,此番大劫,我大宋,究竟损失几何?百姓……又受了多少苦?”

李光出列,脸色凝重至极,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奏章,双手呈上:“陛下,臣与工部王尚书、开封府留守官吏,已连夜初步核对……然……触目惊心,臣……臣实不忍言……”

“讲!” 赵桓声音一沉。

“是。” 李光深吸一口气,展开奏章,声音发颤:“据初步统计……自去岁腊月逆贼作乱,至今汴梁光复……历时三月有余……”

“京畿路、京西路北部、京东路西部,共计一府、二十州、五军,直接遭兵燹……受损城池三十余座,其中汴梁、开德、兴仁等城损毁尤重……百姓死伤、流离者……初步估算,恐不下五十万口……”

“哗——”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五十万!这还只是初步估算!实际数字,恐怕只多不少!

“汴梁城内……” 李光声音更低,“宫室、官署、民居损毁过半……大内多处殿宇被焚……太庙、社稷坛遭劫掠……宣德门至朱雀门大街两侧店铺、民宅,十不存一……金明池、琼林苑等皇家园林,亦遭兵火……国库、左藏库、内藏库……或被劫掠一空,或毁于战火……仅钱帛一项,损失恐逾两千万贯……粮储损失……更是难以计数……”

“此外……漕运受阻,商路断绝,农田荒芜……今岁夏粮,京畿诸路,恐将绝收……流民数十万,嗷嗷待哺……疫病恐将随之而起……” 每报出一个数字,赵桓的脸色就白一分,拳头就握紧一分。

陈太初与何栗等人,亦是面色阴沉如水。

这不仅仅是一串串冰冷的数字,更是无数破碎的家庭,是流淌的鲜血,是大宋立国百余年来,前所未有的浩劫与创伤!

“朕……知道了。” 良久,赵桓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可怕。

“着户部、工部,即刻拟定详细赈灾、重建章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稳住民心,恢复生产!钱粮……朕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凑出来!秦王!” “臣在。” 陈太初躬身。

“枢密院,即刻行文各地驻军,尤其是江南、两浙、荆湖等未遭兵祸之路,全力筹措粮草,经漕运、陆路,火速运抵京畿!同时,着水师李俊、市舶司,动用一切海船,从琉求、南洋等地,紧急购粮!价格可从优,但务必要快!多!”

“臣领旨!已命李俊派快船南下筹措。另外,臣在海外之商号、船队,亦可调用,首批十万石粮食,半月内可抵登州、海州。” 陈太初沉声道。

他的四海商号与海外贸易网络,此刻成了救命的稻草。

“好!好!” 赵桓连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与庆幸。

“何相!”

“老臣在!”

“抚恤、旌表、安葬之事,关乎人心向背,礼部、吏部需即刻办理,不得有丝毫延误、克扣!凡有贪墨抚恤、欺压遗属者,斩立决!”

赵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老臣明白!定当竭尽全力!”

何栗肃然道。

“诸位爱卿……” 赵桓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国事艰难,千头万绪……朕……身心俱疲……然,此危难之际,正需我等君臣同心,共克时艰!望诸卿……勿负朕望,勿负天下臣民之望!”

“臣等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陛下,以安社稷!”

众人齐声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悲壮的力量。

朝会散去。

陈太初与何栗并肩走出大庆殿。

夕阳的余晖,为这座满目疮痍的皇城,镀上一层血与金交织的悲凉色彩。

“王爷……” 何栗望着远处依旧冒着袅袅青烟的废墟,声音沙哑,“此番劫难……我大宋,元气大伤啊……没有三五年,恐难恢复旧观……”

陈太初沉默片刻,缓缓道:“何相,废墟之上,亦可重建新城。旧观……未必是好事。经此一役,陛下……似有所悟。这或许……是个契机。”

何栗一怔,若有所思地看向陈太初。 陈太初却已将目光投向了更远的西方天际,那里,暮色正缓缓降临。

他知道,清算了内部的叛徒,安抚了伤痛的百姓,只是第一步。北方的金国,西北的西夏,还有海上那些逃窜的残敌……虎视眈眈的目光,从未远离。

大宋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轮,刚刚从一场惊涛骇浪中挣扎出来,前方,等待它的,或许是更多的暗礁与风暴。

但至少,现在,船舵,暂时握在了该握的人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对何栗道:“何相,枢密院与资政院积压公文想必已堆积如山。我们……该去做事了。”

两人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中,拉出长长的影子,向着那座即将在废墟中重新运转起来的帝国中枢,大步走去。

身后,大庆殿巍峨却残破的轮廓,渐渐融入了深沉的暮色之中。